过了好一会儿,她那四肢僵硬的感觉稍减,也不知是哪一种解药起了作用,当即将那四五种药丸,又各吃了一枚,然后扶着墙壁,脚步踉跄地来到一株大树前面。
高寄萍蹲下身,捧起树下的烂泥,涂在自己雪白柔嫩的脸蛋儿上,只觉阵阵恶臭扑鼻而来,便好像掉入了臭水池一般,甚至比臭水池还要多了几种难以言宣的腥臭,忍不住便要呕吐。
高寄萍连忙去掐自己的人中和虎口,用上吃奶的力气,总算制住了呕吐之意。然后她扶着大树,慢慢地站起身来,脚步踉跄地走出小巷。也是她运气太好,走出小巷不久,便遇到一辆拉红薯的驴车。
高寄萍叫住那车夫,笑道:“大叔,一两银子送我去快活林,这笔生意你做不做啊?”她的脸颊肿得太过厉害,说话时便好像在嘴里含了一口水似的,吐字十分不清楚。
这时她满脸黑泥,脸颊和手背都高高肿起,身上既有鲜血,又有烂泥,红红黑黑,狼狈不堪,谁知道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加之脸上黑泥臭气熏天,谁看到她,都只想躲得远远的,那车夫自然也不例外。
车夫眉头一皱,说道:“我这车子是拉红薯的,你要做我的车,那我的红薯怎么办?不行,不行,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高寄萍却不气馁,微笑道:“你这一车红薯,最多只能卖二两银子吧。我知道了,你是嫌我给的钱太少,所以要红薯却不要我。这样吧,你若把我送去快活林,我就给你十两银子。十两银子,足够买下五车红薯了,你还要可惜你这一车红薯吗?”
这番话只说得车夫怦然心动,倘若他送高寄萍去快活林,就能拿到十两银子,那先前的种种顾虑,诸如高寄萍是不是有什么厉害对头,高寄萍是不是正在被那个厉害对头追杀,自己送高寄萍去快活林,会不会被那个厉害对头迁怒等事,都显得不怎么重要了。
车夫喜不自胜,问道:“你这话是真话吗?”
高寄萍笑道:“你不信吗?”从怀中取出一小锭金子,递给那车夫,说道:“这是定金,等咱们到了快活林,我再把余下的几两银子给你。”
车夫担心高寄萍手中的这锭金子给旁人看见,像高寄萍这样的冤大头实在少见,他们一定会来抢自己的生意。他连忙将高寄萍手中的金子夺了过来,放进自己怀里,然后道:“姑娘,咱俩可说好了。十两就是十两,少一个铜子都不行!”
高寄萍笑道:“你放心,你若能把我平安送到快活林,我便再给你十两银子。”
她此言一出,车夫更有干劲,将毛驴的缰绳顺手系在一株树上,然后走到后面,俯身抱起十几个红薯,说道:“我这就找个地方,把这些红薯扔了,也好给姑娘腾出地方。”
高寄萍伸手握住车夫的手背,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必这样麻烦,我和它们待在一起便是了。”跟着坐到车上,将身子埋进红薯之中。
车夫见高寄萍的模样甚是鬼祟,心道:“她果然是在躲人!”忍不住担心自己会被高寄萍连累,心中略感害怕。
不过车夫脑海中刚闪过将高寄萍赶下车去这个念头,他便看到自己手中这锭黄澄澄的金子,随即想起高寄萍向他许诺:等他们到了快活林,她会再给他十两银子。看在这二十两银子的份上,车夫哪还舍得将高寄萍赶下车去?当即跃上驴辈,挥鞭出了岩桥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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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快活林还有一个名字叫作不夜林,便是说每到夜晚,快活林便处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得和白昼一般无二。毕竟赌场和妓院是快活林赚钱的大头,而这两处地方,向来是晚上比白天热闹。
不过快活林又和别的地方不同。它建在西域与西泥国的交界之处,幕后主人逍遥侯在西泥国和西域皆是人脉极广。快活林开业不久,名气便在西泥国和西域一起传将开来,快活林的客人大多来自外地,他们从自己的地方来到快活林,不知要赶几千里路、几万里路,哪会只在快活林里玩乐几天便离开?
他们一向在快活林中小住几个月,不像其他地方的赌客和嫖客那样,忙完一天的事,才有功夫去赌场和妓院玩乐,他们白天也玩,晚上也玩,精力异乎寻常,因此快活林的白天,往往和夜晚一样热闹非凡。
这时天色刚亮,那车夫赶着驴车,来到快活林门口,只见处处红楼画阁,绣户朱门,花光满地,琴瑟喧空,人人华服珠履,雕车竞驰,金翠闪动,环佩生香。
那车夫从前常常听别人说,快活林如何的热闹,如何的繁华,却从没有亲眼见过,这时他终于来到快活林,瞧着面前金碧辉煌的楼阁,自顾衣衫污秽,头发凌乱,连自己的毛驴,身上也斑斑驳驳,满是泥点,只觉别说他踏进快活林里,就是站在快活林外,也实在很不相称,不由得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