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作不觉,游目四顾,试图找点事情来转移话题,正好瞧见鹿杖客躺在地上,侧着头,怔怔瞧着墙上挂的那副他画的《醉游香雪海图》,神色宛若痴迷,不由得欣喜若狂,重重地咳嗽一声,然后拿开贾珂脸上的靠垫,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微笑道:“没想到他倒挺有见识的。”
原来那日黄昏之时,王怜花见天上阴云密布,似乎要下大雨,便拽着贾珂去城郊的温泉庄子里,打算一边赏雨,一边在屋里泡温泉。不想他们到得庄子不久,天上便洋洋洒洒地飘起雪花来,这实是意外之喜,两人索性到外面的池子里泡温泉,一面赏雪,一面饮酒。
那时王怜花还没有得偿所愿,不免满心琢磨着该怎么让贾珂束手就擒,待看见美酒以后,他灵机一动,想到每次贾珂和他喝酒之时,往往只喝一点酒就不喝了。虽然他从没看见贾珂醉过,但是每次贾珂都只喝那么一点酒,可见他的酒量一定非常不好。
王怜花的酒量很好,这些年来,他在酒桌上还从没遇到过敌手,只道自己多灌贾珂几坛酒,贾珂一定酩酊大醉,到时一个醉醺醺的贾珂,还不认他王大公子摆布么!王怜花想到这里,就掩不住得意地笑起来,直到贾珂满脸诧异地看向他,他才收敛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拿起了酒杯。
待饮了几十杯后,贾珂放下酒杯,不打算喝了。王怜花不满道:“明天你又没事,干吗不痛痛快快地陪我喝一场?”
贾珂笑道:“咱们俩都喝醉了,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王怜花哼了一声,斜眼看向贾珂,眼光中颇有讥嘲轻视之色,说道:“就这么点酒,本公子怎么会醉!连喝酒都不爽快,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说完这话,便挣脱贾珂的怀抱,游到池边,趴在池沿上,一杯杯地喝起闷酒来。
这时候雪下得更大了,雪花一大片一大片地飘落下来,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梅树上,竹叶上,也都落满了白皑皑的积雪。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听见泉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和雪花落在王怜花的头发、肩头、手臂和背心之上,发出柔软轻盈的声音。
贾珂只道王怜花这是见今晚如此良夜,如此美景,自己却仍然不肯多陪他喝酒杯酒,有如焚琴煮鹤一般,扫了雅兴,才这般生气。他心头一软,游到王怜花身后,伸臂将他抱在怀里,笑道:“好啦,好啦,我陪你喝。”
王怜花却不回头,哼哼道:“你若是只喝一杯两杯,那大可不必!”
贾珂笑道:“自然不是一杯两杯,今天晚上,咱们两个不醉不归,好不好?”
王怜花听到这话,就仿佛一只黄鼠狼听到鸡笼里的小鸡答应给它开门一样,身上每一片筋肉,都欢喜地快要飞了起来。他借着喝酒的功夫,将手指按在自己无法抑制地上翘的嘴角上,用力向下一扯,然后回过头来,在贾珂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好一个不醉不归。只不过么,你想要将公子爷灌醉,这么点酒可不够。”当即叫来仆人,让他们再搬十大坛酒过来。
王怜花本以为灌醉贾珂是小菜一碟的事情,哪想到虽然贾珂出于无奈,答应陪他喝酒,但是他仍在担心有人会趁着大雪,过来偷袭,便决定用段誉和乔峰喝酒时作弊的办法,将酒气用“六脉神剑”导出体内。
当时他右手拿着酒杯,左手伸出池沿,搭在池沿的石头上,大片大片的雪花飘将下来,遮住了王怜花的视线,兼之王怜花一直靠在贾珂怀里,专心致志地和贾珂聊天,因此他没有察觉,贾珂的左手小指中,一道酒水正缓缓流出,然后顺着石头,落入白雪之中。
这十大坛酒喝完,王怜花的眼中已经泛起潋滟的薄雾来,他见贾珂仍是神采奕奕,心下惊愕,暗道:“难道贾珂的酒量其实远胜于我?”随即转念去想:“倘若他酒量这么好,干吗每次只喝那么点酒?他一定是那种喝醉以后,也没什么醉态的人。哼!看来公子爷一会儿就把他灌醉了!”便又叫来仆婢,让他们再送五大坛酒过来。
这五大坛酒喝完,王怜花将酒杯扔到水里,伸手勾住贾珂的脖子,问道:“贾珂,你喝醉了吗?”
贾珂见王怜花醉态可掬,醉眼朦胧,知道他终于醉了,不由松了口气,笑道:“醉了!醉了!”
王怜花仰天大笑三声,说道:“妙极!妙极!你终于醉了!快……快来抱老子!”说完这话,他的人突然不见了。
原来他已经倒在了水里,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贾珂这才明白王怜花为何今晚突然生气,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忙伸手将他捞了起来,抱在怀中,然后站起身来,抱着他离开了温泉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