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小坐一会,一起去了停车场,江昊安在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沃尔沃前停住脚,示意阮眠开车先走,他会跟上。
阮眠在内心暗自咂舌,江昊安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朴实无华。
当初阮眠总往晋元置地跑时,和江颂的助理混的很熟,闲聊中听他说起过,他们大江总是个物质欲望非常低迷的人,只注重自我价值,对豪车美酒漂亮妞什么的一概不感兴趣,除非工作需要万不得已,从来不去应酬玩乐,一辆沃尔沃开了好几年,被下属打趣了也只是笑着说,一辆车而已,能跑不就行了。
江昊安毕生的追求,可能就是今天比昨天多跑了三公里,以及怎样做一个受人敬仰的企业家,把晋元集团发扬光大,顺便修修路搞搞慈善。
这胸怀和格局,跟凡人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阮眠一边开车一边掏出手机,点开江颂的头像,迅速的发了条语音——“呼叫大宝贝!一级戒备一级戒备,我在带你老爸回来的路上!大约半个小时!”
而此时此刻的江颂根本看不到信息,他的手机扔在沙发上,人在厨房里兢兢业业的挑着虾线。
*
阮眠刚摁下两位密码,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江颂系着卡通围裙,手里拎着锅铲,“今天怎么——”
“……这么早。”
江颂僵在原地,那张情绪从不外放的脸上,出现了一线细微的裂痕。
和他一起裂了的,还有看见好大儿竟然如此贤惠的江昊安。
大小江总面面相觑,三分相似的两张脸上,是十分相似的表情凝固。
狭小的玄关陷入了一片寂静,防盗门还大敞着,楼道深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嗷——”和蹬蹬蹬的脚步声,是哪家孩子撒欢冲下了楼。
阮眠夹在中间,冷汗都渗出来了。
他左右一瞟,立即做出应急措施,火速扯下江颂的围裙给自己套上,一把夺下锅铲,干笑着说,“我去做饭,你们聊。”
江颂额角直抽,“……你能行吗?”
“我能行!”
阮眠坚定的一点头,一溜烟钻进了厨房,听见两个脚步声一起往阳台去了,才鬼头鬼脑的伸出脖子,偷看一眼。
阳台上原本搁着一个吊篮椅,阮眠很喜欢窝在里面看书,边看边抽烟也不会弄得家里一股味,后来江颂来了,他又添了一个懒人沙发。
不远处环路上排着一望无际的红色长龙,江颂推开窗,一阵晚风卷着小区里的草木香气掠进屋内,花架上那盆富贵竹被吹的枝叶摇动刷刷作响。
江颂接过老爸递来的烟,父子俩面对面枯坐着,在哔哔作响的喇叭声里沉默良久。
直到一支烟燃尽,江昊安才在弥漫的烟雾里叹了口气,“翅膀硬了,拿你没办法了是吧?”
江颂在张着大嘴的猫型烟灰缸里摁熄烟头,摇了摇头,“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江昊安沉着脸,“就那么喜欢他?”
“嗯。”
“什么都不要了也要跟他在一起?”
“嗯。”
江昊安无言以对,一丝颓然的笑意像幻觉一样在唇边稍纵即逝。
江颂沉吟半晌,抿了抿唇,“很多时候我都想不明白,晋元现在的产业够我们花十辈子了,为什么还要拼命去追求更多的名和利。”
“所以我不想因为这些虚幻的东西,放弃对我来说弥足珍贵的温暖和幸福。”他歉疚的笑笑,继续道,“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儿子,没能继承您的坚毅和一往无前,让你们失望了。”
江昊安沉默不言,即使坐在软塌塌的懒人沙发上,依旧腰背挺拔气度不凡。
江颂若有所思的看向父亲,“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
“你说。”
“当初舍弃了喜欢的人,会觉得遗憾吗?”
江昊安顿了一下,空茫的看向窗外蒙尘般并不清朗的星空。
心中那些早已掩埋的怅然仿佛突然间起死回生,堵在了喉头,他很久很久也没能给出答案。
遗憾吗?当然是有觉得遗憾的时候。
遗憾,但并不后悔,即使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可这是他的选择,不是江颂的。
江颂一路按照他想要的样子长大,他很开心,但他确实从未想过江颂开不开心。
他从别人的嘴里意识到了他们父子俩共同缺失的东西,那个很玄妙的、叫作“活气”的东西。
后来江颂因为闻过了人间烟火,尝到了爱与被爱,所以他才得到了那样东西,而不是裹着冰冷和善的外壳,活成另外一个江昊安。
江昊安静静的看着江颂,真是觉得拿他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声天塌地陷般的巨响,父子俩愕然回首,下一刻,江颂唰的起身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