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这是何意?”
从始至终,谢言岐都伫立在凉亭的另一边,飘雨打湿了他的肩头。他侧目望着外面的雨帘,侧脸轮廓锋锐,是她最为陌生的凛然。
他喉结微动,嗓音里抑着几分低哑,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千多个日夜的等待。
初沅设想过的相逢,从来都不该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数落。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疏远和冷淡,初沅樱唇微启,眼眸里不受控制地泛起水雾,“……你、你这是要赶我走吗?”
说着,她用力地将指尖嵌进手心,用尖锐的疼痛,止住呼之欲出的泪意。
她绵软的嗓音里带着轻颤,委屈地控诉着。
每一个字眼,都像是砸在他的心上。
一抽一抽地疼。
谢言岐抑着那股试图上涌的腥甜,喉结微动,轻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大雨中的沉默,无疑就是变相的承认。
初沅深深凝望着他,莹白贝齿在嫣红下唇碾出一行惨白痕迹。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回首看她。
滴沥雨声拉扯着相顾无言的沉默。
时间变得粘稠,而又漫长。
初沅提起裙摆,径直向他走去,带着淡淡的清香。
谢言岐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紧攥了一下。
却又在错身之际,缓慢松开。
直到这时,他终是侧过头,眸光随着她的身影而动。
外面的大雨好似瓢泼,初沅还未走出凉亭,斜飞的雨丝便带着潮意,铺洒到裙摆。
当她走到凉亭前的石阶上,足尖悬空之时。
天际一道闪电游龙似的划过,随即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炸雷,山崩海啸般,骇得初沅一个激灵,不受控制地失重往前倾去。
谢言岐的反应快过抉择。
电光石火间,他横臂揽过她的腰肢,轻而易举地,便将她从台阶提到亭中。
初沅的裙摆随之荡起,宛若盛放一瞬,旋即而又逝去的倾国牡丹。名花合拢凋零之际,她也腾空着落地,被谢言岐稳稳地放在亭中。
一时间,两人靠得极近。
谢言岐握着她的腰肢,任她偎在怀中。身后的飘雨尽数被他挡住,悄无声息地,在他背后的深绯官服上,晕开深深浅浅的一片湿痕,漫进凉意些许。
可身前,却是温香软玉盈了满怀。
只要他稍一垂首,下颌便会轻擦过她的发顶,闻到那股独属于她的淡淡清香。
谢言岐不由浑身一僵,手劲卸去,就要松开那把纤腰。
这时,初沅却是抬起细白手臂,极为熟练地勾住他的脖颈,反倒是攀着他踮起脚,向他凑得更近了些。
如兰的气息,若即若离,若有似无。
一呼一吸间,无不牵动着曾经那些旖旎回忆。
谢言岐眼眸微阖,心弦紧绷,喉结一滚再滚,扶在她腰际的那只手,亦是明眼可见浮现青筋,隐忍地克制着。
脑海中闪回的片段甜蜜,全都成了束缚心脏的细弦,随着愈发强烈的锐痛,不断变得清晰。
“公子是正人君子。”
“世子……您会疼惜我吗?”
“世子,不要走,好吗?”
“有世子在,就不怕。”
……
昔日的耳鬓厮磨、细语呢喃,一幕幕在眼前回溯。
遥远得就仿若前世。
带起剧烈的疼痛,在胸腔来回激荡。
直到,她的嗓音真切响在耳畔,慢慢地拉回他的神魂。
“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初沅踮着足尖,紧勾着他的肩颈,带着轻颤的哭腔控诉问道。
谢言岐徐缓睁开眼眸,垂目凝着她的眉眼。她目光澄澈,四目相对之时,好似在无形中攥住了他的心脏,震颤着他的五脏六腑。
谢言岐极力地平复着,克制着,扶着她的纤腰,拉开距离,嘴唇翕动,极轻的一声低唤,仿佛都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殿下。”
他用这个称谓,回答着她的问题。
他记得,也知道,她是昭阳公主。
却没说,记不记得她是初沅。
这简短的两个字眼从他这里唤出,莫名带着几分陌生的疏远。
初沅忽然意识到。
好像是因为曾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亲昵的相称。
他知道现在,她是殿下。
那么,曾经呢?
在他眼里,曾经的她,又算是什么?
他们的过往,又算是什么?
趁着她出神之际,谢言岐握住她的细腕挪开,解除她臂弯的柔软桎梏以后,旋即倒退半步,彻底与她拉开距离。
随着他的后退,方才还亲昵相依的两个人,又是分别站在两端,如隔天堑。
初沅轻抬睫羽,凝眸望着他,眼眶微微泛着薄红。
“殿下请回罢。”
谢言岐甚至都没有抬眼看她,便在话音落下之时,转身走进倾盆大雨中。顷刻间,他的浑身湿了个透,密匝的雨水打在他的肩上,溅起细微的一层水雾,清晰地将他的身形勾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