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怼的是衔月楼主,实则眼神还在轻飘飘往洛长鹤身上落,奈何洛长鹤只是低着眼,拨弄腕上的持珠,神色冷淡到甚至有些恹恹,恍若未闻似的。
他其实一直都是尊贵冷淡的人物,只是对着相凝霜时才温和柔软的不像话,至于无关的旁人,能得个眼神都算稀罕。
素玄被无视了个彻底,原本三分火气也成了八分,强压着脾气直愣愣道:“佛子,可是我所言不实?”
洛长鹤终于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浅浅含笑,如玉面容隐隐生辉,却又朦胧,仿佛隐在云雾之后的弦月:“我不过一介方外之人,行事只凭本心。”
话说得云遮雾绕,但意思很明白:
我喜欢,你管不着。
素玄气得脸都红了。
他碰了个软钉子,却实在不敢对着洛长鹤顶回去,只好掉转枪头,找本就看不顺眼的软柿子相凝霜撒气,一拍案几喝道:“大胆妖女,行事悖逆狂妄,本就为我长留扫地出门,今日却敢至折月宴上,何其无耻!”
一众修士被这突然的一下吓得一抖,下意识去看相凝霜的反应。
相凝霜…相凝霜根本没听到。
不是她故意装聋,实在是她从前在长留被素玄骂了太多次,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对他这种暴起吼人下意识免疫,更何况她刚刚走到自己位子旁,还正在转来转去的找东西。
怎么不见了……
她只好侧过身,压低声音问一旁坐着的人:“阁下,你有没有看见我案上插着的那支桐花?”
被她称作阁下的年轻修士眼神惊悚的瞧着她。
她这句话自认为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此刻殿内静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这句话便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连玉阶之上正饶有兴致看着她的浮迟都终于忍不住了,轻轻笑起来。
素玄顿时怒火中烧,脸都要绿了。
相凝霜:?
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素玄就已经自觉蒙受了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般重重一挥袖,下定决心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妖女个教训。
他刚一出手,浮迟便神色一冷,倏然一抬指,拦下了那一道流光。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似乎是一个淡而暗的影子,氤氲混杂在迷蒙水汽之中,缥缈虚无,然而下一瞬,便轻轻落在了素玄的脉门。
倏然一凉。
仿佛骨头里被灌进了霜雪生铁,又好像颈侧被轻轻搁上了刀尖,连杀意都起得毫无烟火气,却一瞬间让人从头到脚都僵在原地。
素玄不敢再动弹,只是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向洛长鹤。
视线对上的湛蓝淡霁眼眸,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深沉晦暗,仿若八荒之下不见日月的暗河。
素玄愣在原地,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
然而下一刻他再看,佛子却仍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略偏了头轻声对衔月楼主说道:“今日宴前春初毕,众人皆疲惫不堪,且散了宴休憩吧。”
这话说得衔月楼主深以为然,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便立刻起了身,简短吩咐了几句明日的安排,便示意散宴,众大能门主俱都称是,起身互谦,彼此都默契的不去理会素玄。
倒是相凝霜,直到这个时候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刚刚素玄发疯未遂,心下正觉得好笑,身旁一直侍立着的紫衣侍从突然扬声喊道:“躬身——”
哦,是那群大佬下来了。
相凝霜没什么所谓,随众起身俯首,眼看着为首的衔月楼主的淡紫衣摆轻轻拂过地面,正百无聊赖之际,又看到一段素白衣袂迤逦于乌桐木地板上,衣摆无风飘然,晕起清冷香气,淡淡缟羽,浅浅霜地,再往上看则是半隐在袖中的一只手,玉雕雪砌般精致而美,腕上半缠了乌檀木持珠,正一颗一颗的拨弄。
手也这么好看……
她刚生出个念头,突然又觉出不对劲来。
这只手是右手啊……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行字已经莽撞从她脑海中冒出来:
“…要是您不愿意,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您便将持珠佩在左腕吧。”
那佩在右腕的话…意思就是……愿意的。
愿意什么来着…
她脑子忽然晕晕乎乎的,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究竟是愿意什么,下意识抬起头来,没想到却正好对上洛长鹤看下来的眼。
视线相对,他神色忽然柔和了几分,随即轻轻启唇,无声说了几个字。
相凝霜愣了半天,好半晌才一瞬间福至心灵,他说的是…“今晚…等我。”
她的脸轰一下红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时候说的是,愿意…看尾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