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这么说,但还是舍不得这么没心没肺,说到一半便改了话题:“小妹还好吧?”
“还好。”母亲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的我也管不到你。”
“嗯。”杨声依旧盯着地板花纹,“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教室复习了。”
好半晌,母亲都没回应,杨声这才抬了头,觉察到方才白炽灯闪烁,母亲身形发颤。
“高考出成绩了,你愿意的话,还是给我来个信吧。”母亲说。
“我会拜托老师转达给您的。”杨声说,不经意地扯了扯嘴角,“您也知道,我自己是没啥通讯工具了。”
“那你还有钱吧?”母亲却避开了他言语里的绵针。
“还有,这个您放心。”杨声答得笃定。
母亲站了会儿,杨声目送她缓步往楼梯口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身后的影被拉长直至失去颜色。
杨声走到矮墙边,仰面看着被教学楼围成四方的天空。
今晚也没有星星呢,或者只是这方被围困的天空里没有。
他也没法呆愣多久,定了心神便若无其事地回到教室。
桌子上堆了两位好朋友的便签纸。
皓月写:“给鲍鱼你是认真的吗?”
姜延絮写:“这包东西好多啊,吃不完!”
杨声松了口气,凝神依次回复。
下课后杨声三步一跳溜出了教室,就坐左手边的皓月都没拽住他。
他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到那平常少人的楼梯口。
几步便下了楼,夏藏果真在那窗户边,捧书认真地翻阅着。
似乎有了某种感应似的,夏藏抬了眼,撞上杨声略显委屈的视线。
“怎么了,这是?”夏藏将胳膊微微张开,杨声便几步扑过去,将他搂了个满怀。
但就只想抱着不想多言语,夏藏也惯着他,给捏捏胳膊,给拍拍背。
“我觉得我好烦啊。”杨声忍不住自嘲,搂着夏藏脖子轻轻晃,“老是为点儿小事就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不是小事。”夏藏认真道。
“那要是我以后都这样呢?”杨声低低地问。
“没事,反正有我在啊。”夏藏笑笑,很温柔。
“想好要报什么专业了么?”
晚饭他俩难得又一次来到那自然公园旁边的水泥阶梯上,一人捧一份糯米团子。
天气好,躲树下能看到碎光窣窣摇晃;夏季的燥热也还没抬头,傍晚风吹着精神都得到和缓的放松。
考完三诊,由于题目较前几次简单,俩人的分儿都有些虚高。
一路上杨声都让夏藏说些现实的难题,来打击打击他虚高的信心。
找着地方坐,夏藏也懒得再说丧气话,咬着饭团提了另外的话题。
“现在不都还没考吗?”杨声跟着咬饭团,嘟嘟囔囔想要带过这话题。
“那你也该有个目标嘛。”夏藏说,话一出口还有点惊诧,主要他才是一开始没有目标的那个人。
而杨声是笃定着要考去南方的那一个,也是因为杨声,他才知道H大和J大,才煞有介事地定下最低的目标分数,才……知道自己想报哪一个专业。
于是紧接着,夏藏补充说:“我就想报心理学。”
杨声笑了,只埋头啃饭团,腮帮鼓鼓的,是长肉了的小仓鼠。
“我想报法学。”杨声把糯米咽下去,认真道,“想学法律。”
隐隐约约地,夏藏猜想到了他祈愿的出发点,这也没什么不好猜的。
“还有一个月,加油吧。”夏藏说。
泡桐落了花,黄桷换了叶,哪怕只是经过,也忍不住驻足,仔细瞧上一瞧。
那黄桷是在夏藏教室的窗户外,而巧的是在那棵巨大的泡桐树边掩藏着一段阶梯,通向围绕黄桷的那个花坛。
“我都没怎么来这儿看过,只知道这里有棵树。”杨声攥着夏藏腕子,几步便溜到了花坛前。
满地灿金,踩上去嘎吱有声,仿佛瞬间便从春末穿越到了仲秋。
黄桷枝头已然舒展出零星鹅黄色的新叶,而更多的则含苞待放,浅绿色的柔软外壳流转着余晖的橙光。
“那现在见着了。”夏藏笑眯眯道,抬手摘掉男朋友头发上黄桷飘下来的浅绿瓣子,“我这两年算是天天见,这黄桷呢也一天一个样。”
“私家园林景观,不赖吧?”杨声跟他贫嘴。
夏藏笑:“是,这片都被我承包了。”
手勾着手往花坛白瓷的边缘一坐,黄桷的枝条错落于头顶,仿若被笼罩在另一方小世界里。
由含苞欲放想象到新叶层层萌发舒展,再到夏日里郁郁葱葱的清凉,黄叶会被校工们细心地扫去,教室里的小白板和墙上的圆钟一起尽职尽责地倒着数。
合眼了仿佛一瞬,金乌便抖擞着收敛了羽毛,教学楼里似乎有人呼喊着:“欸,夏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