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国内一样,绝大多数时间里,车厢的安静氛围可以达到谜一样的和谐度。
“我不需要,你去问问别人吧。”
微微晃动的车身令人产生昏沉欲睡的舒适感,直到一句蹩脚的华语式普通话横空出世。
萧梧叶眯着眼,但竖起耳朵。
“就买一个吧?”
前者口音多半是新加坡华裔,后者嘛,放在国内不陌生,是字正腔圆的川渝生普。
邻座的当地乘客不少睁开眼,投以追热点的目光。
案发位置,在两厢之间的衔接处:
当地人是个挎漆皮包逛街的中年妇女,烫卷发,涂鲜红色指甲油,讲究,也显得精明。
求她的那个对比强烈:穿棉麻的盘口衬衫,19世纪的精神面貌,扭了个很松散的发揪,几天几夜不梳洗弄得特蓬松,给人一眼,就忍不住联想到老工匠重操旧业现场扎鸡窝的感觉。
“这个这个……说来惭愧,没路费回家了,还有一孙女,就拜托你吧?这都是我亲自开过光的。”
老汉的术语跟“求”字不沾边,从他的表述来看,惨是起因,所图是买卖。
道德和道理他两样都占,好家伙,没理由拒绝啊。
众目睽睽之下,中年妇女果然哑口。
扯开皮包拉链,掏半天掏了50新币给他。
老汉手上挎一圈铁丝,密密麻麻串了不少画着各种“一帆风顺”“万事如意”样的桃心木牌,小型钥匙扣,劣质且有香味,10新币一个,给中年妇女找回了4张同面额零钱。
10新币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对新加坡而言,属于一框蔬菜或一壶色拉油的生计。
算下来,就这两句话贯穿车厢始末,地铁都能给他买回去了。
萧梧叶睁眼,前看看,后看看,不用老汉走到跟前,已经有不少乘客自掏腰包、大方解囊了。
“小姑娘?”
距离不算远,没到五分钟,老汉就顺利行销到了萧梧叶跟前。
众目睽睽啊,众目睽睽。
倒不是冲她。
她身边还坐着个小女生,人在当前,骑虎难下地把双肩包转移至身后,里头叮叮碎碎的,被紧紧压在了座椅的缝隙间。
看情形,老汉批发的木牌子还真不少。
见是女孩,还有心地推选了一沓粉红色的款。
也就在突然之间,眼前有条黑影倏地一闪,不偏不依正砸向老汉面门,老汉下意识,哪只手方便就用哪只手搪开剜了下,木牌牌哗啦一阵响,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又绕个花儿,想将那黑乎乎的掐个正着,结果正听到:
“有行乞执照吗?”
老汉也就快了刚才一茬。
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身份似的赶紧收手,结果已经被那东西,不对,是被旁边丫头一只细手正掐住了手腕。
中长头发,挺秀气的。
“你干嘛?”
追热点的乘客各个一副追到宝的样子,眉飞色舞地够长了脖子。
萧梧叶哼哧笑:“什么我干嘛,还不是你想干嘛。”
看热闹的人很多,但等两个人过完招后,真正让人追看到的情形,却恰恰是萧梧叶以小博大,变着方儿地掐着人家的手腕子。
——Woo,Kongfu!
老汉条件反射式地想要挣脱,腕劲传到相作用的萧梧叶手上,被萧梧叶猛得放松又即捏死,这回是虎口气门被掐住,一动不好动。
“还来?”
两人转承启合的过程,只有萧梧叶身边的女生看得最真切,样子十分纠结:“我……实在没钱……”
萧梧叶玩味儿似的复述给老汉:“没钱,听到没?”
老汉神色一变,耳根涨红。
“知道了知道了,没钱就没钱,有必要动手动脚?放手放手!”
萧梧叶不依不饶地打量这个老汉,人模子看起来是邋遢了点,但身形轻盈,下盘很稳。
出拳的时候反应也快,比拳更快的是感知,有时是定格在车厢,有时似乎在别的什么地方,就这样还能接快招,一心三用,简直离谱。
“老乡……”
老汉急得跺脚:“点到为止!”
萧梧叶咧嘴:“别说没提醒你,下一站是换乘站,有警务员的,我这人嗓门大,控制不住,要是吵吵闹闹把人引上来查执照,别说我得罪的你啊!”
“哎你这丫头……”
“善心被狗吃了?我有爹生没娘养的,也想让人表善心呢,你说怎么办?”
这话,很多乘客都能听懂。
除个别金发碧眼弄不清状况,还一副李小龙在世的崇拜模式外,绝大多数人,吹胡子瞪眼,心里在暗骂什么,萧梧叶闭着眼都能还原出来。
——一点钱怎么了,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为难的时候,至于这么为难老人家?
——很少见这么嘴欠的女生了,果断缺少社会的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