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司长老为邱柏龄,孟思岐与田榛、以及其下属担任具体执法职务。
萧送寒以为,田榛这姑娘既和叶子是旧相识,孟思岐方面几乎也处处以她为先,也就说明在舍那族内,执法司首先不会主动排斥叶子。即便邱柏龄和叶子不对付,那恐怕也只限私怨纠葛。
比较起来,执事司就陌生许多了。长老叫端木睿,目前已知的大队长、也是白天为萧送寒分派猎具的人,叫作薛峰。
“薛主事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劳模榜样,我用二十块天字牌打赌,现在啊他肯定还没睡……”
萧送寒一方面听林修碎碎叨叨,一方面边走边想:叶子和这群阴阳师既然是同类,难保有一天不会因为利益攸关,牵连其中,那么未雨绸缪,趁眼前有时机,尽快了解执事司、掌握这个族群的矛盾要害很有必要。
林修还在眉飞色舞地介绍执事司里唯一那台电脑。
萧送寒却低着头,视线正掠到脚边身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早就静悄悄地跟在他们后头了。
执事司到了,三开间的小平房,就在议事厅巍峨台阶下的左侧。
这里24小时运作,便是夜晚也会安排专人值班,所以两人刚到,正好就见到薛峰在正对门的办公桌前,留灯清点账簿。
“薛主事,你果然还在!”
薛峰抬头见着他二人,便知是为了什么事,主动起身去拿保险库钥匙:“整理账目而已……阿修今天不错啊,我记得,像是你第三块天字牌了吧?”
林修臊得直抓后脑勺:“对,薛主事记性真好!”
薛峰离开座位之际,萧送寒不经觉地扫了眼他桌上的算盘、账簿、钢笔以及修正带等等。折回来后,薛峰在厚重的账簿上记了一笔,然后把天字牌双手递给林修。
主事既有事忙,林修萧送寒也不便叨扰。
两人在至晚的天色中相互道别,约好改日再一起骑射狩猎,便就各归各处了。
分开走了将近百来米后,萧送寒回身凝视执事司门楣上的那一块篆体匾额,以及从刚才跟到现在,若有似无的那一道身影——
如此一看,攻略舍那族,终究不是易事。
*
无人的长安路上,萧梧叶无以寻觅,失魂落魄地从议事大厅返回住所。
经过和观齐云的一番深入交谈,在阴阳师的基础之上,萧梧叶对自己的处境又有了刷新三观的认识。
路的两侧,村民概都已经熄灯就寝了,房舍窗扉传出白天劳作过后的人烟气,柴米油盐、锅碗瓢盆。可在漫漫长夜的绝对幽暗的环境下,任何复杂元素的堆砌都显得毫无意义,就像观齐云形容的那样,她的世界混沌、虚无,无论用什么事物进行填充,追其原本,都只是灰茫茫一片。
黑暗中,很多声音在萧梧叶的脑海交锋驳斥。
——她是阴阳吗?
是,张立坤、还有所有人都那么说。
——可她只是阴阳师吗?
从观齐云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却是未必。
大大小小的阴阳师,萧梧叶一路过来见得也不少,陈毅、任飞影、鲍安歌、田榛、孟思岐,哪怕是邱柏龄,他们力量强大或微弱,侧重于实用或实战,总体而言,都只是能驾驭自然能量的一类人。
是“人”。
他们受族规约束,和人一样吃饭,人一样睡觉,有属于他们作为“人”的生逝一世——最重要的是,他们生、养,在天地之间。
可她……
她的境地没有定义,他们所驾驭的自然能量和她之所见南辕北辙,这世上,没有属于她的法则,没有适用于她的对错,更没有相配于她的标准,因为她和他们、和这个世界,甚至或许根本不在一个维度。
还记得离开逍遥观前,梦里汪博简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你要有心理准备,未来是孤独,是排祂,是虚无。”
当时她不理解,现在她幡然醒悟:
赫赫有名的阴阳师们尚且远走西域,避世才得安宁,那她呢,是不是只有无边永夜才是她的终极?
萧梧叶握紧双拳,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带来的恐惧——就像在被黑暗笼罩的无底深渊不停下坠,把所有的“已知”都拔除,寂灭成一个点。
没错,一个孤独的点。
她刚这么想,抬头,却赫然发现十字路口,东西南北道路上的村落房舍,应景地被拉扁成无数抽象线条,正飞向黑暗边缘。
从外围,到路口圆心。
窗框泥瓦凹凸错落地拉入其中,顷刻残垣断壁,只剩一只象征性的无形的大手,极具压迫性地挥开,擦除了她身边所有带色的曲型灰烬。
最后她才意识到,这条路干干净净,原来真的只是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