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珠没坐。
她道:“我先走了。”
“……道君?”
婢女吃了一惊。
众修士也各自惊诧。
以往楚歌峰举办那么多次宴会,不是没出过乱子,甚至有好几次都比今日闹得更大更难看,还险些有人命丧当场。
但无一例外,那些乱子以及惹出乱子的人全被凝碧道君妥善解决。不管被解决的人心中作何想法,至少宴会没中断,和和气气地进行到最后,宾主尽欢,没谁给凝碧道君甩脸色。
与以往那些动辄刀剑相向、血肉横飞的大场面比起来,今日楚秋水吐血摔倒,顶破天也只算是小打小闹,根本用不着凝碧道君出面圆场。却不想凝碧道君从头到尾都没有要圆场的意思便罢,她居然还不打算继续待下去了?
“道君,宴会才刚开始,您……”
婢女才劝说到一半,拂珠已然转身往下走。
婢女无法,想拦又不敢拦,只能跟上继续劝说,同时频频回头看乌致。
乌致凝视着拂珠背影。
看她走得不快不慢,更没御风,心知多半是在等他服软,乌致便缓声道:“凝碧。”
拂珠没停。
她在数台阶。
边数边想居然能拿晶石搭这么高,素和问柳必然是下血本了。
至于那一声凝碧,她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懒得分辨具体是谁的声音,只道是还跟在后面的婢女喊的。
“凝碧!”
这次声线低沉,隐隐还裹挟着一股怒意,拂珠总算听出是乌致在喊她。
遂止步回头:“怎么?”
细看她目光十分平静,没有半点被挽留的喜悦,亦没有什么刻意隐忍的哀伤,无波无澜。
就好像楚秋水最后那一席话,完全没被她放在心上。
不在意,自然不会有任何欣喜与哀伤。
可倘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她握着乱琼剑的右手指节发白,显见她在用极大的力气克制自己。
乌致眸中微凝。
须臾:“去换身衣服。”他这么说着,语气间再无怒意,甚而还有一丝不易教人察觉的温柔,“有酒溅上去了。”
拂珠低头打量自己,又以灵识察视背后。
她这身衣服颜色较浅,更没什么繁复的纹路佩饰,真溅了酒,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很显然,拂珠什么都没发现。
她便生出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乌致这是为了留住她,临时找的借口?
还是刚才那位修士悄悄抬头传了音,拂珠方知是先前楚秋水经过她身边时,有血滴到地上,她走的时候恰好踩到了。
哦。
原来不是酒。
“快去,”乌致又说,“我等你回来。”
这句听起来更温柔了。
拂珠沉默片刻,终究没有拒绝。
就当是不驳他面子——好歹这场宴会的主角是他。
拂珠在婢女的引路下离席。
乌致再说了两句,奏乐复起,轻歌曼舞恢复如初,他也起身离席。
确定乌致应当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刚刚还鸦雀无声的场地迅速变得热闹起来。
那位得了拂珠回应,还跟拂珠传了音的年轻修士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大家异口同声地问他怎么会在凝碧道君面前失态成那个样子,还问他与凝碧道君说话是何感受。
“失态?那自然是因为太紧张,试问除了乌致,谁跟凝碧道君单独说话不紧张……”
“感受?就,就特别兴奋,我到现在都还有点激动!你们应该没发现,凝碧道君有专门看我一眼……她还没拔剑!”
居然没拔剑!
大家立时羡慕得不行。
犹记得以前有次宴会出了个特别大的乱子,是某位向凝碧道君表明心意却被婉拒的大能觉得凝碧道君之所以会拒绝自己,是因为被乌致给迷了眼,便意图与乌致斗上一场。结果大能未及出手便惨遭凝碧道君阻拦不提,由于大能对乌致言辞颇为挑衅露骨,不依不饶,凝碧道君干脆拔剑,以一己之力生生将大能打出楚歌峰。
从那之后,再无人敢对凝碧道君表露倾慕之情,更无人敢在她面前说乌致的不是。
而今终于有了破例。
“这是好兆头!我迎娶凝碧道君有望了!”
“先别高兴这么早,得凝碧道君彻底与乌致闹掰才行。”
“说得对,等真到了那天,再高兴也不迟。”
“我掐指一算,那一天不远了。”
修士们说着,个个面露红光。
真当他们是为了结交乌致这位尊者,才不远千万里,次次应邀前来万音宗赴宴?
笑话!
乌致那厮不过普普通通两只眼睛一张嘴,两个胳膊三条腿,他吊着凝碧道君百年都没给回应也就罢了,还天天一副自视甚高,对谁都看不起的清高模样。这种渣滓也就那点修为可看了,除此之外有什么好结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