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大晟宫里的欣欣之气,城东舜阳王府的公主殿内却压抑烦郁。
「那萧子珩怎会如此轻易就范?」萝阳公主眉宇间净是戾气:「萧辰昱定是给他送了什么去,抑或是示意了什么。否则,单凭一张郡县图,萧子珩就会铺首贴耳?笑话!」
舜纯不禁叹气:「懿王府密如铁桶一般,消息从来都是透不出一星半点的。张廉此次又一路都有宋恒道的暗人护送,即使真携带了什么去,咱们也是无从得知的。」
「哼,事情全都坏在那丫头身上!」萝阳广袖一甩,点出的指上的丹蔻凄红似血,眼中怨毒漫溢:「本宫这次要让她再也见不得天颜,看她还能不能处处作梗!」
舜纯频频点头,面上杀意浮动。
萧萝阳唇角狞厉,向舜纯恨道:「她不是惯会风头出尽么?那本宫就替她扬扬名,去,把事情都捅到建州去,本宫倒要看看,赵阀容不容她!」
雍都,懿王府紫苑。
「启禀主子爷,郭远回来了。」莫青满脸喜色,一步踏进书斋。
萧鸢寂冷的脸上,难得添了些兴致:「让他进来回话。」
自打上回,郭远跟丢了初苒,萧鸢便将郭远撵出建州,去做暗探。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亲卫,出去半载有余,萧鸢多少还是有些惦念的。
郭远进去见了王爷眉眼清淡的倚坐在案侧,全然没了从前的眸风锐利,心中不由一酸,跪叩道:「奴才请王爷金安!奴才走后听闻王爷身子一直不好,还留了病根儿…奴才愧对王爷!」
「好了,从前的那些事,不要再提了。」萧鸢眼中忽然划过一丝隐痛,他的盼儿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就如同在他不经意时出现一般,让人循不到半点痕迹。
莫青见状,忙在一旁给郭远使眼色。郭远猛得领悟,立时整肃了脸色转开话题道:「王爷传信来,让属下打听的事情,现在都有眉目了。」
「讲。」萧鸢闻言也摈了杂念,回过身来。
「说起来,倒真有些匪夷所思。」郭远微微感叹:「这次的事情得以平息,竟然起于皇上的一位妃子闯殿闹朝。」
「妃子?」莫青头次听说,不禁脱口问出。
萧鸢也是一楞。
郭远哪敢卖关子,一五一十把搜集来的消息娓娓道来:「这次误圈了良田的事一传到京城就掀起了悍然大波,舜阳王不仅说王爷是要谋反,还呈上了王爷指使江湖侠士刺杀皇上的密令。」
莫青一听,心内立时如烧起了一把火,气愤难平,原来这事是舜阳王在后头推波助澜。
「据说皇上起初也是震怒,但是待所谓的证物呈到御前时,一位在后殿偷听的妃子便冲出来驳斥,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将舜阳王骂得体无完肤。说王爷十年不反,而今为了一块田地就反了,何其荒谬!又说他是离间皇亲,好激生变故,坐收渔利。还说…」
「还说什么?」萧鸢脸色已变。
「还说这位舜阳王居心叵测,有不臣之心!」
萧鸢猛得起身,他不由又想到元帝的亲笔密函。
「朕十年生死沉浮,险象环生!」
「待奸佞尽除之日,便是冰消雪融之时!」
如今看来,这些不找边际的话似乎都是有根由的,那位推波助澜的舜阳王只怕大有问题。
「那位妃子被拉下去时,还一直高呼宋丞相——」郭远顿了顿,又道:「她说,懿王逼不得!需防亲者痛、仇者快…」
萧鸢紧紧地盯着郭远,莫青也吃惊的张大了嘴。这位妃子到底是什么人,竟似极了解王爷一般。
郭远微叹,他当初听到这消息时,何尝不是震惊。不待萧鸢问询,他又道:「听说前廷尉王左干能保住性命,上任北川,也是这位娘娘与皇上一唱一和,从舜阳王眼皮底下放走的。」
「知不知道到底是宫中那位娘娘?」萧鸢眼神一紧。
郭远忙道:「好像是齐姜送来的那位圣药女,如今已被册封为璃贵人。据说,她称呼懿德太后为姨母。」
「是母后的外甥女?就是乐熠千里迎亲,接回来的那个?」
「是。」郭远思索片刻又加了一句:「听说皇上的病,也是从她入宫后,就好起来了。」
一种熟悉的绞痛,无端袭上萧鸢心头。他弄丢了他的盼儿,皇兄却找到了一位堪称奇女子的红颜知己,萧鸢凄然一笑,口角微微渗出猩红:「呃~」
见王爷紧捂心口,莫青脸色立时煞白,高声呼道:「快!快去传杜先生,王爷的心悸症又犯了…」
「王爷…」
紫苑内顿时乱作一团。
第068章宫宴
建州守官严良与御使张廉已然一前一后回到了晟京。
元帝龙心大悦,在栖云台为他们歌舞接风,一并大宴群臣。丽、惠、婉三嫔及初苒、郑宜华也都列席御前。
群臣围坐在栖云台的桥栏下,隔了一座舞轩,与御台相望。少府郑广彦遥见自己的女儿郑宜华又列席于妃嫔之中,不禁有些得意忘形。席上的官员们也频频敬酒巴结,郑少府更是饮得欢畅,连张廉与严良的风头都快要被他抢了去。
元帝左右坐着丽嫔与惠嫔,初苒位份低,只能坐在后排,顺王萧若禅也谦坐下首,正好在初苒旁侧。初苒第一次参与这样盛大的宫宴,处处好奇,人虽然规矩的坐在席间,一双清澈灵动的大眼却四处乱看,引得萧若禅不时挽唇轻笑,低垂地密睫之下,浅谈的眸色如消解的冰雪一般,泻出月华般的流光,坐在对面的郑宜华不由得又看的呆住。
婉嫔年纪小,从来都是与丽嫔同桌而食,颇受管束。见初苒比自己也大不得多少,却可以单独一座,又能四处随意张望,心中不由艳羡,撅了小嘴一声不吭地生闷气。丽嫔华衣美饰,昂然端坐,哪里肯去理会她这些小女孩儿家的心思。
惠嫔依旧一身黛衣锦袍,沉闷闷地垂眉用膳,虽然每一箸都吃的极少,但是居然片刻也不曾停下。
丽嫔不冷不热地笑道:「惠姐姐今日倒是好胃口,妹妹看你身子才刚好了,晚间还是少进些,当心停了食。」
元帝闻言,侧头看向惠嫔,道:「气色果真是好些了。」
惠嫔缓缓搁了银箸,拿帕子轻拭唇角回道:「臣妾谢皇上挂怀,近日是好些了。一则天气暖和,二则皇上近来过得顺意,臣妾自然也得了福荫。」
丽嫔咯咯咯笑道:「臣妾就是不及姐姐会说话,少不得自罚一盏。皇上,可愿与臣妾同饮?」
「清竹自罚酒,与朕何干?」难得高兴,元帝也淡淡顽笑。
「那,不如我们都敬舅舅,贺舅舅身体康泰,福寿无疆。怎样!」婉嫔忽然插话,小身子挺得笔直,很是豪气地捧起一盏梨花酿。
众人皆笑着附和。
婉嫔眸子滴溜灵转,一周环顾下来,奇道:「郑充媛,该敬酒了,你在做什么?」
「啊?哦,臣妾也贺皇上…」郑宜华一惊之下,见众人皆在把盏,忙也收了遐思,端起案上的佳酿。
初苒眼角一瞥郑宜华的慌乱,悠悠笑道:「其实啊,最会说话的,还是咱们婉娘娘!」
「说了不许叫我娘娘的,你怎么还这样说!」婉嫔闻言立时怒目初苒,酒盏也搁了一旁,气道:「苒姐姐明明亲口答应过的,筠儿不依了。」
「你本就是娘娘,如何就叫不得。」初苒忍笑逗她。
「就是叫不得!」
「别人都叫得,偏我就叫不得么。婉娘娘,婉娘娘…」
「啊~」
说话间,婉嫔已然忿然离席,与初苒「你你我我」地闹到一处。初苒不过比婉嫔大了三岁,两人皆是大眼盈盈的妙人,眉目相斗起来极有看头,大家纷纷侧目笑看,都忘了方才郑宜华的尴尬。
「好了,好了。朕许你们不称封号,二人以年龄为序,互称姐妹就是。」元帝唇边眼角均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