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苒这才隐隐理出些头绪,见颐珠眼中尽是凛然之色,并非癫狂,那就是有什么事让颐珠误会了自己是顾玉姌。听她言语之中,极维护自己,初苒安了心苦笑道:「颐珠你这三钉下去,只怕我们真是要缘尽于此,永世再没相见的那一日。」
颐珠顿时纠结,方才她也就只是吓唬而已。夺魂之术何其精妙,她不过只知皮毛而已。被初苒如此一说,她真真害怕镇了顾玉姌魂魄的同时也伤着了娘娘。
初苒瞅了这个当口,耐心道:「颐珠,我是谁你当真认不出么,我与玉姌确实想象,也颇有些渊源,但是我不是她。你曾贴身侍候过玉姌几年,就算谁都分不清我与她,你也应当分得出才对。」
初苒眸色清澈,宛如清泉,那是自信与心性使然,颐珠心中一动,手中的力道已是松了一半。初苒伸手握了颐珠手腕轻轻拉开,叹道:「从前我总说让你凡事莫要瞒我,其实我却也有事瞒了你。颐珠,不管你是发现了什么,待我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你,你再考虑要不要相信我也不迟,如此可好?」
颐珠虽颇有戒备,仍是重新坐下,镇魂钉依然嵌于指间并不收起。
气氛奇特又诡异,初苒努力将事情描述的简单清楚,并将荻大师对此事的判断也一并细说。颐珠听初苒说起曾被荻泓以夺魂鼓震得神魂离体,立时将三枚镇魂钉捏入手心。
初苒一路细讲她是如何在另一个世界死去,被千叶九象莲将魂魄摄来这里,入了顾玉姌的躯体重生。后又因跟随乐熠去往齐姜,被荻泓觉察了她的奇异血脉,试探之下知道了初苒乃是异世生魂,而这身躯根本就还是顾玉姌的。再后来,初苒便来了大晟宫为元帝驱毒,而颐珠曾经见过初苒神奇的血引就是经千叶九象莲净化过的佛莲血,百毒不惧。
生魂借体重生,确实离谱,但事实就是事实,不需过多渲染。初苒所说大都与颐珠所知互相呼应,丝丝入扣,由不得颐珠不信。初苒又提及前几日梦境之事,颐珠这才知道初苒何以会在昏迷之时呼唤玉姌。
初苒见颐珠脸上动容,手中的镇魂钉也收入袖中,知她必是已然相信,便徐徐说起今日之事:「我虽是来自异世的人,可这身体仍是玉姌的,她已得皇上临幸,自然不是处子,是以我才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告诉皇上。不过,方才与你这么一闹,我现在倒觉得这话真应该提前告诉了皇上,就算解释不清楚,也好过与他徒生误会。」
颐珠本还在感叹称奇,听了初苒这话,忽然又身子震动,半晌才冷冰冰的扔出一句:「娘娘不必忧心,娘娘仍是处子之身。」
初苒苦笑道:「颐珠你莫要再安慰我,彤册上的记录我已看过了。」
颐珠凄然一笑:「顾玉姌每日都靠汤药养着,说话行走都是吃力,如何能承雨露之恩。那都是假的。」
初苒奇道:「可我昨日已偷偷问过小禄子,他记得甚是清楚,皇上确实临幸过玉姌…」
「娘娘,你想不想听奴婢讲一个故事。」颐珠背身而立,截口道。
初苒愕然无言,颐珠却好似生怕自己会反悔一般,不管不顾的讲了下去。任初苒再天马行空,也料不到颐珠会讲出这么一段往事。
那是宣元七年春。
一个病瘦若稚子的女孩儿被送入大晟宫,她已是及笄成年,身形却宛如孩童,她虽衣饰华美,却面黄肌瘦——她叫顾玉姌,从小体弱多病,以药为食,是顾氏家族古老血脉传承的最后一个嫡系孩子。
尽管她被带进宫去,顾氏族人也没有吐露家族秘密,仍然在悄悄的寻找千叶九象莲。这一次是佛莲九度盛开的最后一次触发,而这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他们决定用玉姌身上,只为能够传承家族高贵的血脉,这是他们整个家族的使命。
顾玉姌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她没有做不必要抗争,就乖顺的进了宫。因为没有人比他们家族更清楚千叶九象莲,只要找到佛莲,她就可以得到活下去的机会,即使借助皇帝的力量,她也在所不惜。
不过,不久之后,这个一直病卧深闺的女孩儿就发现,世上居然还有一个比她更苦的人——元帝。他所受的屈辱磨折令她心碎,他纵然满脸病容也耀如日月一般的风姿教她心驰神醉。早已被病魔锻造的刚强无比的心,悄然间化成春水,无情冷漠的岁月变成了对美好的憧憬。
顾玉姌开始变了,变得更柔弱,让元帝生出许多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感。因着歉疚,元帝每日都会来玉姌的偎绿阁探病,元帝既喜欢这里简单、没有阴谋的味道,更需要顾玉姌带给他的渺渺茫茫的希望。
后来,玉姌被晋封为玉容华,元帝又常去偎绿阁探望,外间便都认为这个病怏怏的玉容华是皇帝新宠。而玉姌也自然而然的受到了来自丽嫔的压力,纵然有颐珠的保护,玉姌应对起来仍觉得吃力。于是,玉姌终于下定决心,她决意将得佛莲救治的机会留给元帝。
这样的决心是复杂的,既有对丽嫔的怨恨,也有对元帝的痴爱。还有她越来越感觉到来日无多,御医皆断言她活不过十六。
顾氏族人加紧寻找佛莲的下落,据说已经有了些眉目。玉姌知道元帝对自己不过泛泛之情,所图的也不过是她的血引可以触发佛莲。可她却不甘如此,她想要的是在元帝心里烙下深深地印记,纵然一朝离去,也要元帝此生对她念念不忘。
可顾玉姌自知自己身子羸弱不堪、瘦骨嶙峋,于是便把目标放在了一个忠诚的侍女身上。在玉姌精心策划的一晚,她不顾羞涩求皇上垂怜,元帝惊愕之余却也体谅,劝她先安心养好了身子,来日方长。不过,元帝对玉姌从无防备,他根本不料玉姌端来的茶中会有合欢媚水。
同样中了这烈情之物的还有那个忠诚不二的侍女,在没有月光也没有星辉的夏夜,烛光也全都熄灭了,一个颤抖而微凉的身子跌落在元帝衣襟微敞的怀中,早已一身炽烈的元帝,伸手揽过,触手之处,罗裳之下空无一物,纤细的玉臂热切地攀上着他的颈项,修长的腿绕上了他劲瘦的腰,暖情的合欢酒终于将那热度推向了至高点…
一夜春深,元帝醒来时,是玉姌疲惫的裹了锦被躺在他身边,白缎一抹鲜红提醒着元帝昨夜模糊的记忆。玉姌脸色苍白的骇人,虚弱的三天不曾从床榻上起身,也坚持不肯看御医。她说,她终于是真正的玉容华了,此生再无遗憾。
元帝虽然恼恨,但到底还是宽容了柔弱又倔强的玉姌,命内侍官将这日临幸记录在彤册上。此后,玉姌便吐露了佛莲的秘密,把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到了寻找佛莲上头。
那唯一的一夜欢好,到底还是拉进了元帝与玉姌间的距离,元帝待她大不同于从前,直到玉姌为他寻找佛莲而死,元帝终于将这个女子深深记在心里,时常感怀。
再后面的事,不用颐珠讲,初苒也都知晓了。
想起自己魂游大晟宫时,经常会看见元帝拿了玉姌的画像出来摩挲,初苒心中不禁有些酸意,她不料玉姌竟这样又心机,用侍女李代桃僵换取元帝的念念不忘。
忠心不二的侍女!初苒心中忽然电光石火一般闪过方才颐珠曾说过的话。
「奴婢在问娘娘欲待如何?」
「莫不是,娘娘想找人替娘娘混过洞房初夜,瞒天过海?」
…
初苒忽然觉得耳畔嗡响,不可置信的看向一脸灰败之色的颐珠。
第164章哭嫁
初苒口舌打绊,言语艰涩,口型做了半晌才勉强出声道:「颐珠,那中了合欢媚水的侍女就是你么?」
颐珠昂首吸气,似要将所有苦痛都碾碎咽下,再回过身来,已复是温柔俏丽的摸样:「是,正是奴婢。所以,娘娘不必再烦恼,安心圆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