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这么可怕吗?”
抬眸看见那张脸,这才醒悟过来,他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怎么可能没察觉到我的这些小动作,也许已经自行做出了很多的推论。
“没有啊。”最近确实是忙着中期考试,教室食堂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再度恢复了,其中确实夹杂着躲避他的目的。
“这周末一起吃顿饭吧,我们也这么久没见了。”
我仔细看着那双眼睛,还是瞧不出任何波澜,只觉得那里面夹杂了一些以往没有的色彩和情绪,也许这就是分开的那些年经历过的事情。我妈常说,看一个人最先看他的眼睛,纯良还是狡诈,一下就能分辨出来,那是什么样的面具也掩饰不了的,也许是我阅历尚浅,从他的眼底,我竟然看到了一个当年的苏洛云,也是这样微微仰着头的姿势,没了那么躲闪不及的目光,却盖上了一层看不透的诡谲。
如鲠在喉这四个字这时才显现出它的意义来,那个问题堵着,迟迟不敢问出来,旁边的人穿行着擦过了肩膀,我迅速的打了个激灵,差一点就要把这个重逢的温馨场景给毁了。
往事再度缩回了乌龟壳里。柚子说,人对于过去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全盘接受或是全盘否定,前者会不断坠入那个泥沼里去,眼睛却盯着天上的星星;而后者则是在那些过往上盖上了一层黑布,想要彻底埋葬,直到腐烂化为尘土也不愿回头再看。
除了徒增烦恼,它还能有什么作用呢?可人们偏要依靠着这一切来证明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怎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怎么天真无邪。
于是我说,“好。”
也许今天不是一个适合的日子,总有一天,命运会打翻一切平和的表象,撕开血淋淋的伤口,让人们掀翻既往的一切。
大学之后染上了失眠,闭上眼睛,各种纷繁的思绪就在脑海里乱窜,像是一群争食的金鱼,平静的水流被猛烈的激荡开来,甚至还会被那些细枝末节拽到绝望的深渊中去,醒来残留的梦的片段还让人心有余悸,睁开眼看着现在所处的世界,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还留有被噩梦纠缠的影子。而一天的时间过去,那个梦的原貌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个“噩梦”的标签,甚至精神都是恍惚的,灵魂不知去了哪里,身体越发变得沉重。
“弗洛伊德说,梦的很大一部分影像都取材自童年创伤、青春隐痛,把那些看似奇怪的事件和人物逐一分解就能还原出我们真正害怕和在乎的东西。”柚子最近在看《梦的解析》,厚厚的一本足以望而生畏,可偏偏她觉得不亦乐乎,每天醒来还会特意记下自己的梦境,好在书里面找到满意的答案,甚至还想要把我也列到她的取材对象里,我慌忙逃开了。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带锁的盒子,像是那个隐藏着不幸的潘多拉之盒,不管里面是曾经的悲伤抑或是欢乐,都已经被时间褪成一片暗黄,剩下的都是叹息和感伤,而那些情绪独属于自己。时间酿成的酒,毕竟是自己的年华,再苦还是得咽下去。
4
白色的校服上衣,黑色裤子边缘的白色条带,齐耳短发,只看一眼就能快速分辨出来那是独属于青春的样子,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的样子,全然都是最开始的姿态,宛若一朵刚露出头的花骨朵。
不知觉就看得出了神,难免会想起过往一些片段,在脑海里慢慢放映着,回忆的电影院就这么丝丝入缝的开场,让人不自觉就陷了进去。
“大学感觉怎么样?”坐在对面的那个人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不知是夏日的阳光太盛的缘故,还是我的幻想所营造出来的样子,这个问题本身也具有迷惑性,似乎我们并非很久没见面的故人,而是一直都陪伴在彼此身边的人。
“原来高中老师都是骗人的,大学还是有读不完的书,还是有烦人的考试。”心底已经出现了这个相应的回答。要是按照这个趋势回答下去,有些事情就会被完好的掩盖起来,那些水面上曾经出现过的字就会随着时间慢慢的散去,像是从未出现过。
我抬起眼帘,脸上的肌肉逐次疲软,慢慢弯起唇角,摆出自大学以来学会的这个表情,柚子曾经高度评价说我这叫“皮笑肉不笑”,没想到今天也能用上。
“你不怪我了吗?”一句话慢慢从苏洛云的嘴里吐出来,却是用了足足两年的时间才找到那个可以提问的人,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淡淡的苦涩,咀嚼着那阵滋味,心就开始翻滚着绞痛起来。
我好像从来就不是人们口中常说的乖孩子,嘴巴不甜,不会看场合,不会说什么乖巧的话语来逢迎任何人,甚至别人给了我一个台阶下,那种倔强的本性还是要把那些伤疤揭开,告诉别人,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提醒自己。这种不凡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好。
曲方歌的脸上向来没有多余的表情,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变化。
他垂下眼帘,唯一泄露情绪的窗口被敛藏起来,我只能盯着那张微微抿着的唇去猜测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八成是在想苏洛云还真是个笨孩子,翻篇这种事都学不会。
“那不关你的事,没必要自责。”他依然低着头,好看的脸上摆满了我不想去相信的冷静,这种于事无补的安慰没有一点效力,或许是回忆反复加强刺激的力量太过强大,而我这只小白鼠被锁在时间的笼子里,开始还会一味挣扎,最后还是会慢慢适应这种偶尔的煎熬感的。
“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搬家?”难道不是因为不想再看到我吗?过去的很多个夜里,我都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最先跳出来的永远是这个,包含了双重否定,却因为一个问号而变得万分艰难。
“那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太多的回忆,看见一次就难过一次,丢掉再多的东西,出门的那个城市里也留有太多的痕迹,我们呆不下去了。”过于平淡的语调,这一刻我很羡慕他处理事情的果断态度,听来只觉得这是一件归属于别人的事。
视线慢慢扫到他看向窗外的侧脸,心脏慢慢抽紧,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再次席卷过来,那件事发生的那一天,我看见的也是这个样子的曲方歌,周边像是有一圈看不见的悲伤在浮动着,偏偏容不得别人去靠近,他封锁了一切。
那种难过的情绪如同看不见的病毒慢慢在空气中蔓延,我慢慢觉得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松弛下去,变得格外沉重。
“那你为什么要去参军?”当我忐忑不安的来到这个曾经无限向往的大学时,得到的却是他已经参军的消息,晴天霹雳般震住了我,当时第一感觉就是,他一定非常厌恶我,再也不想和我扯上任何关系,连打照面的机会都不想有。
静谧了很久的空气慢慢翻腾起来,睫毛掀起了一个新世界,“那是我想了很久的决定,跟你无关。”
这个时刻的苏洛云慢慢扯出一抹苦笑,这是事实应该算是对这些年的安慰了,可偏偏轻松不起来,那两个“无关”一下子把我弹开了好远,眼前的这个人像是坐在了天边,更加捉摸不到丁点踪迹了。
5
柚子最近早出晚归的行程安排让我以为她和那位班长大人正处于突飞猛进之态,可事后一问才知道她是有事没事就去他学校晃悠,可偏偏那个人是个典型的学霸,教室和图书馆两点一线,基本上找不到什么影子,倒是学校的门卫大叔对她有些眼熟了,还夸她真是精力充沛。
而我则进入了一种彻底的宅状态,除了上课,全部的时间都呆在寝室里,准确的说是窝在了寝室的电脑前,没日没夜的看电视剧,一种要把全部电视剧都看完的势头,可事实上,我只是想要避免闲下来的时刻,这样才不会东想西想。
即便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即便我们的学院相邻,即便这个学校还有共同的食堂、操场和图书馆,可那种相遇还是需要很大程度上的机缘,甚至还有一些刻意营造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