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嘴哭得瘪瘪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哗哗而下。她肩膀不住耸动，哭声断断续续的，搂紧的无人机在怀里摩擦响起。
余念不说话，顾蒋就这样一直拉着她的手。
“你来迟了，没有了。”说完，余念又一阵心酸，泪流得更猛了。
“对不起。”
听他说对不起，余念满腔的委屈顿时就成了怒意。
她转身，把怀里的无人机往他身上扔。
“我要你的对不起吗？我等那么久，是想等你的对不起吗？你要是不愿意，何必给我那么多期待！又为什么对我好？”
骂到最后，余念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顾蒋喉中微涩，他张了张嘴，可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好像，也只有一句“对不起”能说了。
王荷元跟沈符把机子打包好，与颜清和跟龚一也三人抬上车。
试飞场地里只有顾蒋和余念。
王荷元走过来，想将余念扶走，被顾蒋止住。
“一会儿我带她回去。”
王荷元没应声，反而是一直蹲着的余念最先有反应。
她倏地起身，冷冷道：“我不跟你一起走。”
说完，她转身离开，才迈出一步，就被一旁的顾蒋箍住前胸将人往后一带。
余念落入了他怀里。他温热的手臂横在她露出的前胸领口上。
余念使劲挣脱：“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余念动得手脚并用，好几次都将顾蒋打到。
顾蒋看王荷元。
“我先跟她聊会儿，你先回去。”
王荷元犹豫，余念大喊：“荷元，我不要跟他一起，你不要丢下我。”
“可是——”王荷元还没走，沈符走了过来。
“一共损坏了十一个机子。”
让人难以想象的数据。
余念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十一个机子，是他爸废了多少心思设计的？是他熬了多少个日夜制作并敲出了那一连串的代码，他要如何与他的团队解释……
那时候他爸还经常说头疼……
余念心如死灰。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余念已经没力气挣扎了。
“你先拿去实验室，我会尽快把机子补回来。”
余念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猫尖叫起来。
“我不要你补机子！你凭什么帮我补！”
顾蒋捂住她的嘴，连声说了几个嘘。他看向沈符和颜清和几人。
“你们先走。”
沈符神色复杂，留下一句“好好谈”，就走了。
大楼上的窗口大多还在灯火通明，做技术做研究的，加班熬夜那是常有的事。那一个个口子里透出的光，更让余念觉得心如刀割。
“余念，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余念将他手挣开：“我不想听。”
“我今天跟卓美君在一起。”
余念心一痛，泪水像潮涌的河流夺眶而出。
她大喊，“别说了！我不想听！”
顾蒋抓住她的手。
“你要听，你一定要听。”
余念逃不开他的禁锢，只能摇头默念“我不要听”。
她闹得顾蒋无法说话，顾蒋只好将她抱在怀里。
他的脸贴在她冰凉湿润的脸颊上，“余念，哭完了该听我说话了。”
余念没摇头了，可眼泪还不停流。
“我从教室出来，就被卓美君叫出去。如往常一样，她带了小宇。”
余念一口咬在他肩膀，顾蒋眉头微皱，搂着她的动作没放开，继续说：“我其实很烦她过来找我的时候还带着小宇。小宇身体不好，我对他有怜惜，可却让卓美君有了借口靠近我。小宇说肚子疼，我担心是真疼，就带他去了医院。后来医生说没事，可我已经有点怀疑卓美君的用意了。我带小宇去吃饭，出来后，卓美君又给我打电话。我没接，没多久，我妈的电话也来了。”
“我无法跟你说，我对卓美君的爸爸的死有多介怀。也许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我从小跟奶奶一起长大。我爸爸大学的时候，我爷爷就死了。那时候我奶奶刚接手家里的企业。内忧外患，一片混乱可以用来形容那时候的公司状态。”
“几个房地产项目的开发因为企业的资金短缺而暂停，几个加工厂因为流水线的工人发生重大意外伤亡事件而面临关厂，舆论对企业的压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状态。奶奶每天嘴里都在念着这两件事，不是人命，就是钱。”
“虽然企业已经多次发布公告伤亡事故的发生原因，可身为跷跷板另一端的我们，被公众抬上了顶端，众人观摩指点指责。”
“我们一家人上下，人心惶惶。”
“从那时候起，我们家对卓家一家子的照顾简直是无微不至。虽然我们没做错什么，可那样的细心弥补却为奶奶在争夺企业的管理权上起了不小的作用。”
余念的哭声开始变小。
“卓美君既然通知到了我妈那里，想必事情不会小。我那时候已经到公司门口了，可我就是没进去。余念，我想了很久我没进去的原因。我想，应该有两个。一是，不想其他的死亡再与顾家有牵连；二是，我认为你会等我。”
余念将他前胸都哭湿了。
顾蒋见她终于不哭了，问：“所以，我猜错了，是吗？”
余念：“顾蒋，我一个人走不了多少的，我已经走不下去了，你知道比死还难受的疼是什么样的吗？”
顾蒋不说话。
“我，”余念眼眶通红。
“我在你这里得到了十九年的冷漠。顾蒋，我也是人啊，我渴望被爱，渴望被温暖，渴望被呵护，而不是向日葵，永远沉默的跟随太阳旋转。”
“我不是不想等你，而是等不了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
“因为这里，它里面全是眼泪和难过。”余念哭。
“以前我以为只要追逐你，给你带来快乐就好，我开不开心无所谓。可是，你突然对我好了。那我就有期待了。后来，我发现，原来被你记挂，被你在乎，被你心疼，那么幸福。所以我想要得更多了。”
“顾蒋，我不能等你了，如果一直等你，我就永远找不到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众卿平身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三十六章
余念偷盗无人机导致事故发生的消息不胫而走。余爸爸远在千里之外知晓后，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连夜赶回。
一进门就看到红着眼眶的余念跪坐在地毯上，正面坐着怒不可遏的余妈妈。家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息，最令人不可忽视的是余念脚边的无人机残骸，一个个碎片，犹如利刃出鞘，将他的心戳得千疮百孔。
余爸爸忽然一阵头疼，两眼一黑，扶着墙踉跄几步，四肢疲软无力，手中的行李咣当落地。
余念和余妈妈听到声音回头时，余爸爸连人带行李，已翻倒在地上。
“爸！”
“老余！”
余念和余妈妈同时朝他奔来，可余爸爸的意识已经不清，除了耳边一阵虚晃的声音在回荡，其他的他已感觉不到。
顾蒋一家人最先听到了余念母女的呼救。余念哭得嗓子几乎嘶哑，她从没想到，因她的任性莽撞，造成了这么大的悲剧。
一路她都在祈祷她爸没事，可救护车上已经彻底晕阙过去的他，脸色青白，对急救医生的救助一点反应也没有，余念知道他爸这回是遭到大难了。
随行救护车前往医院的还有顾蒋，可余念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要说以前对他有多眷恋，如今就有多不想见。
以前懵懂无知，她为他做了太多蠢事，如今想想所有的那些都想是一个个她不愿回忆的过往，让她羞耻起来、甚至对过去怀有了憎恨。
她不怪顾蒋，只怪自己蠢。
她爸被送进急救中心后，他们就在门口守着。余念不敢去安慰妈妈，怕她更不高兴。她就在一旁坐着，盯着闪着“急救中心”的几个大灯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