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堵上耳朵当作听不见。”
我诚恳建议。
“……”
镜先生不理我,转头回去看他孙子了。
虽然他表面上平静得很,但我好歹也是在他身边近距离接触了十年的,哪看不出来他心里现在正暗搓搓的高兴呢。
我垂了垂眼眸,望向窗外。
庭院那株海棠枝叶茂盛。只是除了我初来的那年,剩余九年来,它都没再开过花。
等笑红尘小朋友两三个月大的时候,我终于能夸他长得可爱了。
“不过肯定没我闺女可爱。”
我斩钉截铁。
绕着这小婴儿转了半天,我把他上下左右都观察了个遍,然后感叹时间真是神奇,而且不是个好东西。
看笑红尘长大后那自信到自负的性格,我还以为这孩子从母胎里出来就这样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我站在一旁,垂着头颅看这孩子。
澄澈无邪的眼眸,好似明镜。这双眼睛明明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我却生出一种他在看我错觉。
我忍不住伸手,抚在他额头。
“你会长成一个俊美的少年。”我说,“然后,你会遇到一个女孩子。”
“请好好爱她。”
代替我不能亲至的遗憾。
镜先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对着我孙子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
我站直了身,回头看。
镜先生一脸平静。看不出惊异也看不出惊疑,谁知道他站在那听了多久。
扬起唇,我笑:“我说你肯定没你孙子长大后好看。”
镜先生闻言,眉头一皱,眼神凌厉,紧紧的盯着我看。
“别想着打我孙子的主意。”
“我也想。”我拿哀怨的目光看着他,“可是能看到我的只有你。诶,话说又回来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亲我啊?”
“……”
镜先生脸色似乎有点黑。
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回答的声音一如十年前冰冷:
“不知廉耻。”
……
好,十年了,我也无所谓了。镜先生你爱怎么看我就怎么看吧。
时间慢慢过。
后来梦红尘也出生了。
再后来?
再后来镜先生的儿子和儿媳就去领便当了。别问我原因。连人物名字都没有的角色,我不知道。
镜先生难得看起来有点颓。
他坐在那棵好多年没开花的海棠树下,一瓶酒一瓶酒的喝。后来酒瓶空了许多,他看起来还跟没事人似的,脸不红气不喘,眼神清明。
我就在树上,倚着枝干盯着前头。不知在看什么。还是什么也没看。
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想了想,说没想到镜先生会是这样的一个反应。我以为你会一头扎进实验室,然后四五个月不出来。
镜先生笑了一声,极凉薄极讽刺。
“你很期待?”
“以前有。现在没什么感想。”
设想和现实差距有点大,我现在正郁闷着呢。但转念一想,镜先生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我准备安慰他两句。
“别难过啦。儿子没了,你不是还有孙子孙女在吗?”
“镜先生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要是这么颓了也太戏剧了吧。不符合你人物设定。这不科学。”
“…………呵呵。”
被安慰的镜先生选择拒绝这种没有爱的安慰。
夕阳西沉,晚霞被夜色吞没,一轮清冷残月挂在天际。
也许是氛围太好。盯着那月亮,我竟生出一股难言的哀愁来,缠绵悱恻,不愿散去。
离开自己的世界多久了呢?
我想,怕是自己早已分不清楚了。
人生故梦一场。
月光穿越岁月的喧嚣嘈杂,依旧冰凉如昔。
我伸出手,却闭上了眼。
——这种时候要不高歌一曲,都对不起前面那么多铺垫。
所以我真的开了口在唱。
起初嘴唇动来动去,喉咙却没有声音。我努力回想记忆里的旋律,试着把它哼出来。
若我遵道法,梦里拥琳琅。
越想见你时,天涯分外长。*
大概是我唱歌跑调跑的太厉害,被迫当了听众的镜先生有意见了。
“你嘀嘀咕咕的在哼什么,跟个苍蝇似的。”
这我就不高兴了。镜先生,你这可是在打扰我悲春伤秋。我文艺病发了不行啊。
所以我阴恻恻的回答他:“咒你呢。”
“咒我什么。”他淡淡的问。
我想也没想,张口就说:
“仕途不顺、情场失意、发配边疆、不得好死。”
“……”
镜先生沉默。
然后他说:“看不出来你这么恨我。”
我回答说:“谁让你考虑这么多年都不准备亲我一下。”
“…………”
世纪沉默。
许久后,镜先生开口唤我。
“白绮罗。”
“……”
我仿佛听到了幻觉。
“镜先生,这样突然正经喊我的名字,会让我有种接下来你要向我表白的错觉的。”
“我看是你脑子不正经。”
镜先生毫不客气的挖苦我。
我松了口气。
“那你喊我什么事?”
“……”
镜先生沉默了几秒。然后他问:“你是真实的吗?”
“……”
我从树枝翻下,落在他面前。
看着镜先生的眼睛,我说:“你想我是真的。我就是真的。”
镜先生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没说话。
我朝他伸出手。
镜先生似乎犹豫了一会,也慢慢伸了手。
在两手相贴的瞬间,我几乎要以为他真的可以碰到我了。
但是没有。
他穿过了虚幻的我,什么也没有握到。
“……”
镜先生的脸色似乎变了变,但又转瞬恢复。他低垂着眼眸,我看不懂他的表情。
我却是收回了手。
“看吧。”我淡淡的说,像在叙述一个事实:“我早说了。你心里有答案。”
你的心不诚。你的情不真。
你对我,既没有渴望,也没有奢念。
你不承认——我是存在的。
-TBC-
作者有话要说:
*BGM:吾妻 - 李雨
第102章 番外04
你问我这灯火阑珊
是谁在感伤
[正文]
镜先生越来越忙了。
他现在是明德堂的堂主了,同时还要照顾两个小辈。要是我有实体,估计我都忍不住要帮帮他了。
照顾熊孩子真的是不省心呐……
所以说还是我家闺女好。她世界第一可爱、世界第一乖巧!
一旁看不下去的镜先生忍不住开口:
“……你对着我孙子诡笑些什么。”
“……”
我瞥他一眼,纠正道:“这是老母亲的慈祥微笑。”
镜先生对此保留质疑态度:“呵呵。”
我懒得理他,把头扭回去,托着下巴继续发呆。
自从上回接触失败后,我更佛了。佛完,还丧了起来。
虽然早有预料,我也做好了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但当结果真的摆在面前,我还是有点心塞的。就像高考后安慰自己努力了就不悔,可当成绩放榜,该有的失落哽咽也一个不少。
……
唉。
时间慢慢磨,像溪流之水静静淌。
可它也如白驹过隙百代过客,睁眼闭眼之间,便是数不清的光阴。
十来年一晃而过,曾经的稚儿长成少年,恣意轻狂,不服输也不认输。他在十四岁的年纪里败了一场,伤经痛骨,于是学会了沉稳积淀。
我感叹:“熊孩子长大了。好欣慰啊。”
镜先生侧头看我一眼,然后对我的服装提出质疑:“你这是什么打扮?”
我手指晃着胸前的缎带,道:“抹胸襦裙啊。”
“你要是嫌弃,”我补充,缠着缎带的手指一撇:“转过身去别看啊。”
镜先生没动。
“每日衣服换来换去,不觉繁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