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飞逝划过!
呼吸交错间,她的脸竟然擦过他的脸,重重磕在他粗粝的衣服上,身体也狠狠磕在撞进坚硬的胸膛里!
他顺着势立刻放软了力道,刹那间就消减了她大部分的冲击!
“呃···”突然的磕碰撞击,还是痛得她不觉哼吟出声。
却,低低如喃语,温软如呢咛。
他的怀抱瞬间僵硬一片。
恍然间,她竟觉得他的脸,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般粗糙,反而有几分顺滑。
他大约是吃了肤色深的亏,若是能有云南那般白皙,他的颜值应该还能上提几分。
云西陡然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神。
天哪!
啊呸呸呸!
她在乱想些什么?
她现在还踩在李货郎的肚子上呢,旁边还有晕死过去的李慧娘,外面就是冷面家长大云南!
她怎么能这么不争气的就荡漾出一颗萌浪的小春心?
她慌忙着就要挣扎而起,脚下不觉又碾轧了一下李货郎软塌塌的肚子,外撤的身体却忽然感受到一圈外力的阻挠。
他竟然拢抱住了她!
云西耳根瞬间一热,心跳也跟着不争气的剧烈起来!
慌乱间,她的手上却摸到了被他放在车板上的短匕首。
她不动声色的拾起,悄然向着他的胸口移去!
却听德他蓦地开口,“你们能全身而退,真的很好···”低哑的声线中有一种莫名的哀戚。
云西的手一滞。
他虽然在抱着他,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趁机揩油的意思。
也没有平日的不羁轻佻,他仿佛只是记起了什么,一时有些伤感失神。
然而,冰冷而锋利的匕首还是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是啊,我们不仅能全身而退,更能返回把殷捕头也救出来!”云西拨开他的手臂,从他怀中缓缓而起。
殷三雨慢慢低下头,看着在昏暗中闪着寒芒的匕首,一时竟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起来。
云西忽然觉得很尴尬,再次在李货郎的肚子上压了一下,才退回原位,与他保持开了距离。“这个李元很有些手段,还会变戏法,趁他没醒,先捆他一个结实!”她也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连忙掏出收缴来的牛筋软绳,一把抛给殷三雨,起身就向帘外挪去。
“呵呵,”殷三雨发出一声轻佻的笑声,瞬间又恢复了平常戏谑的样子,“人家就快被书吏您碾成肉饼了,哪里还有力气逃跑?”
云西掀起帘子,回眸微微一笑,“铁桶一般的金魂寨不是也让咱们跑出来了?所以,永远不要低估意外。”说完,她径自钻出车棚。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发亮,衬着四野荒地未化的残雪,很是凄清冰冷。
令人惊心动魄的金水村已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前方又是一片纷杂低矮的民宅平房。
云西哈出一口白色雾气,双手拢着衣领,小心的坐到了云南的身边。
“这里风大,你先进去吧。” 云南双手操控着缰绳,头也不回的说道。
云西没有理会他的劝阻,反而好奇的打量起前面的车辕构造来。
她只想将注意力从刚才的尴尬中头里,遂开口好奇着问道:“世家公子怎么还会赶牛车?”
“虽是古例,但君子修习六艺仍是本分,云家男儿皆能骑射驾车,马车能驾,琢磨这牛车也自是不难。”
云西额上瞬间滑下三条黑线。
感情这哥们也是现开车,现琢磨?
“真不愧是天才儿童,”云西微微翻了一个白眼,又道:“那我请教一下天才儿童,下面的审问应该怎么安排?不是说七日内破案吗?如今主犯从犯,谁无辜谁有罪还不能真正明晰,那就不能等带回衙门再审了吧?”
“这条路通向哪?殷三雨讲了么?”云南道。
“就近先去兖州府换马车,如无意外,四日能回滕县。”
“那便雇两辆马车,李元与慧娘分车而行,分车而审。”
“嗯。”云西点点头,又追问道:“要是李慧娘是主犯,该如何处置?”
“剐刑。”云南平静回答。
云西心中一凉,却还算有心理准备。
在这个重视程朱理学,以君为纲,以夫为纲,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慧娘的罪孽的确够的上千刀万剐。
她不觉一阵凄然。
一想到慧娘那白皙的皮肤,柔嫩的红唇,就要被一刀刀片个粉碎,她就抑制不住的难过。
她第一次意识到推官,以及从事司法行业的这些职位的可怕。
云氏六百年引以为傲的家族史,以前听来,多的还是一种狐假虎威的自豪。
因为,她即便不是真正的云家人,但毕竟披了云家的皮,云家的荣耀,怎么也是可以沾沾光的。
云南像是意识到了云西的消沉,驾着牛车对云西说,怎么,害怕了?
云西一扯嘴角,逞强道:“怕?怕就不出来混了。”她想笑,却笑得异常苦涩。
说话间,天色已经越来越清亮,只是清晨的空气冰冷得就像结了霜。
“要是她没有谋杀亲夫,只是通奸,意外致吕德才死亡的呢?”
云南拽着缰绳的手一滞,顿了片刻,才轻声回答。
声音刚一出口,就被凭空骤起的一阵北风吹得支离破散。
云西听了,心不禁猛地一抽。
“你说什么?”
她声音顿时变得尖锐起来!难以相信的冷冷质问。
第七十二章 千刀万剐
“亦是剐刑。”云南轻声重复。
“意外致人身死与故意谋杀怎么都是剐刑?”云西猛地出声,却被灌了满口的冷风,抑制不住的猛咳了起来,胸腔被震得生疼。
云南腾出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声音仍是那么波澜不惊,“大明律,妻妾故杀夫者,剐刑。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亦是剐刑。她是主谋,当然是剐刑;如不是,下了迷药,同谋的罪责便推脱不掉,自然亦是剐刑。”
云西咬着唇,尽力憋着咳,面色青紫的盯着晃动起伏的车辕。
也许是因为呛了气,她眼角挂着几滴生涩的泪。
她的反应本不该如此激烈。
李慧娘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她们说的话也不过三两句,她的死活与她又有何关?
但她就是止不住的难过,心里既别扭又委屈。
眼前又晃现出慧娘白皙的脸,与那些证人口中的经历。
在山贼魔爪下委屈承欢,
在吕家残喘苟活,
又被几个人渣轮番欺骗欺辱。
“我没有别的奢望,我只是想要活着。”慧娘微微仰起头,笑着笑着,眼角倏然滑下一颗泪来。
她凄婉的模样,竟让云西莫名觉得熟悉,心也一阵阵的疼。
疼得她仿佛觉得那锋利的一刀又一刀最终会剐在自己的身上。
“过失致人死亡怎么能和故意谋杀一个刑罚?”云西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声音低哑暗沉。
云南收回手,拽紧缰绳,继续平稳驾车。
“答案,你是知道的,不是么?”
云西颓然的闭上了眼睛。
是的,她知道。
在这个女人需要裹足,没有读书权,也不能参加科考的男权社会。
谋杀亲夫就是天大的过错。
但她就真的应该被千刀万剐吗?
她的利益,她的期望,她的苦难又有谁能理解?
又有谁能来为她主持公道?
揪着衣领的手越攥越紧,云西心中的愤恨与苦闷也越来越深。
再睁眼,眸中已是阴冷一片!
“有人对我讲过,当这个社会断绝了你所有的生路,甚至连法律也保护不了你,背弃了你,你就可以选择犯罪!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生命,应当放弃活下去的念头。”云西咬牙切齿的说着,紧攥的指节啪啪作响。
云南侧过头,清冷的凤眸中掠过一抹惊讶。
看着云西咬得发白的唇,他的眉慢慢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