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菱藕香里的菱香与藕香,并不如她们名字那般亲密无隙。
这个藕香姐虽心思不细,却该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你——”菱香姐不悦的指责刚脱口,又收了回去,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呀,总是这般任性,不愿动脑。你想一下,之前有我亲设的计划,又有金魂寨的护卫加持,比狐狸都精的杨家,都栽到那云氏兄妹手中,我焉能不谨慎?”
说完,菱香姐一拂袖,大步离开。
藕香姐顿了一下,才气不忿的跟了上去,“你这一说,我倒想起,金魂寨半路上怎么除掉云家兄妹?听说这一次,水爷可是亲自上阵了。”
菱香姐脚步不停,却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可不是,水爷又没给咱们消息,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云家一行人,本领强的可怕,一种可能是水爷那边受到了阻力,不能下手。”
藕香姐快步跟上菱香姐,点头说道:“这倒是。”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云氏兄妹的实力,都不容小觑。”菱香姐冷冷撇下一句,“对了,莲子住的地方可有清理干净了?”
云西心下一动,柳连琦待过的地方果然已经处理。
“我办事什么时候慢过?”藕香姐不服气的反驳,“不仅清理干净,现在还住进了别的男倌儿,保准什么痕迹都留不下。”
“那就好,”菱香姐点点头,“不过杨家与尧光白一案,云氏兄妹手法太过新奇,又是指纹,又是齿痕,咱们万不可大意。一会你叫新人先离开院子,我亲自去查一遍莲子院。”
藕香姐不屑的冷哼一声,却还是揖了手,退后两步,纵身一跃,上了房顶,消失在了暗沉沉的夜色之中。
整个过程,云西一直都是面不改色的直直前视,没有畏缩低头,也没有下意识躲闪。
她相信这样的黑暗中,藕香姐是注意不到她的。
而且在来的路上,她也有向菱香姐问清那侍女的脾气秉性,推断出面对藕香姐,该用什么表情。
跟着菱香姐没走几步,又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一个男仆。
云西极其自然的交过缰绳,快步就跟上了菱香姐。
剩下的路途,菱香姐没有回头,也没有跟云西说一句话。
云西低头颔首默默跟在后面。
才这么一会,云西便体会到了菱香姐处境的不易。
明面上是菱藕香的主人,其实不过是个管家。还是个被人眼红,总有人想要将她顶替下的艰难管家。
那么菱香姐不愿离开这里,究竟是敌人手段太凶残,还是她对某人的爱太深沉?
深沉到,即便是浪费掉自己的幸福甚至是性命,都在所不惜。
云西心中虽然在替菱香姐分析着,可是双眼一直没闲着。
每一处岔路,每一处环境,就连哪里可能有暗哨,她都一一的暗暗记在心里。
虽然未必会用得上,但多备下,总不是坏事。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一间格局别致的小院子门前。
“就是这里。”菱香姐用极小的音量嘱咐着。
“嗯。”云西轻声回应。
菱香姐这才停步整了整衣衫,抬手敲响木门。
打开门的却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仆。
见是菱香姐,忙曲身行礼,恭敬道:“见过菱香姐,刚才藕香姐已经来过了。新人暂时清出了,请您查验。”
菱香姐略一点头,抛下一句话,径直向院子走去,“老奴,你在外面守门,听我的命令再进来。”
“是。”老奴恭敬回道。
云西无声的跟在菱香姐身后,徐步走进院落。
不同于外面的昏黄黯淡,这座莲子院四周房檐,悬挂着不少莲花形的灯笼,灯光如月华般铺洒在整个庭院,银白如霜。
云西站在院中环视四处,却分明觉得那些光影幽幽绰绰,恍若覆了幽魂如泣如诉的凄凄悲鸣。
“院子里的装饰,都是根据每一个主人的气质独特设计的。因着为防备莲子咬舌自尽,所以他的舌头被割了,手上脚上也从来都被束缚着。”站在正厅前的菱香姐,抬头望着一盏随风轻曳的莲灯,幽幽说道。
第372 滚落床下(一更)
“莲子的卧房就在里面。”说完,菱香姐提起裙角,缓步迈上台阶。
云西怔了一下,随即抬步跟上。
随着菱香姐走进房间,里面的场景风格与清素雅致的院外情景却全然不同。
屋里的光线,比起外面反而还有幽暗。
两排落地莲灯的灯罩都是暧昧十足的粉红色,不仅如此,到处都是堪比女性闺房粉红色帷幔,水晶门帘,周围墙上则挂着一幅幅画工精美,内容却是随便教人只瞥一眼,就能羞红了脸的不可描述的男男场景。
便是角落里摆放的花瓶盆景,都因沾染了粉色的烛光,而显得妖孽妩媚。
更叫人难以言喻的,是一旁长案上燃着的熏香,散出飘飘袅袅的白色轻烟,味道香甜却不腻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凉。
云西不觉有些晃神,这时她又听到一阵流水般涓涓轻灵的乐声,随即一个甜美的女音遥遥响起,甜糯而又迷离,听得人的心都跟着飘忽起来。
在随夜风轻晃的帘幕掩映下,云西觉得那缕缕熏烟,简直就像是一支美人素白纤细的手,撩拨着,勾引着,每一个进屋的人一步步深入其中。
正当云西神思恍惚时,菱香姐一个箭步走到条案奇案,伸手捏起半截熏香,倒插着黏在香灰里。事毕,她转过身,望着云西,肃然道:“掐一掐自己虎口,看看可会好些?”
云西立刻依言掐住虎口,头脑果然清醒很多。
菱香姐瞥着香炉里被她碾碎的熏香,冷冷道:“咱们来之前,莲子院应该是正要接客的,所以燃了燃情香。这香里掺了少量调情香,不过剂量并不大,与咱们并无大碍。而那曲子本该是偏房的歌女为客人助兴的,因着我的命令,此时与新一任莲子,应是都搬到了隔壁。”
云西环视着屋中陈设,“菱香姐,这莲子院是换人不换名吗?”
菱香姐点点头,“不光莲子院,便是普通女妓的院子,也都是名头不变的。”说着,她径直向前走去,“这里还是会客厅,卧房就在里面。”
云西无声跟上。
心中却在腹诽,古人果然会玩,如此情景,叫她一个见多识广,常在道上打混的女老大,都险些失了定力,生出禽兽心来。
卧房的装饰,更是教人开眼界。
撇开别处装饰不说,就是屋中最显眼的一张木床,就叫云西叹为观止。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设计得这么美的铁锁链床。
不同与杨家那种繁复的拔步床,这一张床的设计更像是现在的高脚四足床。
虽然弧线优美,设计精巧,但是最显眼的,还是床四角各自延伸出的一条铁索,不仅扣头处镂空雕着莲花,就是锁链每一处连环,都被设计成了各种姿态的蜻蜓。
“这锁链不会是夜夜都要锁着的吧?”云西拿起一截锁链,在手中掂量着,不禁疑惑出声。
“这锁链本是为营造情趣的,总有些客人,喜欢凌虐身材瘦弱,却又长相俊美的男倌。不过柳连琦一开始拧得很,受不了折辱,总要寻死,甚至连咬舌都试过了。所以楼里一开始,也用铁链将他束缚住,连他的舌头也一并割去。”
菱香姐哀哀的叹了一口气,又道:“后来,我告诉柳连琦,说他只要能挣够钱,就可以不用她的妻子多卖身,而且,每个月,都会让他们两个见一面。如此,才勉强稳住了他的心性。那以后,夜晚休息时,也就不再用铁索将他固定住了。”
云西后背顿时一层寒意。
即便阳光如何明亮炙热,人间也从来不乏炼狱一般的阴暗角落。
“其实,每一次易主,院子都被打扫得彻彻底底,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菱香姐环视着房间,目光哀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