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跨过门槛时,扶着杨洲的杨拓忽然停了步,他微微侧头,表情凝重,“云刑房,云书吏,尧光白抓得住吗?”
这个问题却叫云西一时噎住。
很明显,杨拓在质疑计划的合理性。
杨拓继续问道:“全部的计划已经做到天衣无缝,又怎么会乱到这个地步?”
“大人,”云西望着杨拓,眼中一抹寒芒,讥诮微嘲,一笑说道:“只要老大人安全无虞,就是成功的计划,不是吗?”
这次轮到杨拓噎住了。
他沉着脸盯着云西的眼,一动不动,云西笑容越发浅淡,锐利目光似能将杨拓整个穿透。
二人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持之中。
云西心中了然,有时候,有些人就是会得陇望蜀,一旦最初的要求替他办到后,他自然就会忽略既得利益,以为那是理所应当的,从而贪求更多,对别人也会更苛刻。
这既是人性的贪婪,也是贪婪之人的共通表现,只不过贪婪之人做得会更过分。
在这种人眼中,别人做得再多,他也不会感恩,反而因为一次失败而记恨你。
这几天,因为杨拓的孝顺,冷静,抗挫折素质,云西都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
但是细节之处见人性,如今这一次僵持,这一次不经意间的本性流露,却再度给云西敲响了一次警钟。
无论这个人多么优秀,多么出众,但一旦没有了原则底线,没有了信仰,只沉迷在无边的**中,迷醉不自知,那才能越出众,危害也就越巨大。
片刻的僵持之后,杨拓忽的自嘲一笑,“云书吏说得不错,家父的安危总算是无虞了,”他狭长的眼睛蕴着一抹冰寒的光,略略眯起,“只希望逃掉的尧光白不会再次卷土重来。”
云西傲然负手而立,“大人,这个问题也正是我想要跟您说的。”
杨拓眉头紧紧蹙成一团,“此话怎讲?”
“尧光白并不是神仙,这一次,杨老大人的行踪如此机密,却仍被他发现,是有一个不被人察觉的特殊原因。”云西冷冷说道。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是有人泄密,还是尧光白又一次假扮了什么人,混进了秘密行动里?”旁边的李儒迫不及待的连珠炮似的追问道。
“都不是。”云西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坚决,“那个原因说来其实非常简单,要防范也非常简单。”
“简单?”杨拓目光复杂,有惊惧更有怀疑,“究竟是什么原因?”
“在回答大人这个问题之前,属下想问一下,唐七星最近一次与老大人接触是在什么时候?”云西敛了笑,认真问道。
杨拓眉头动了一下,似在回忆,随后答道,“是你云书吏,说要当着唐七星的面,要将家父掺进棺材里的。随后再控制住他的视线,从棺材底部新设的机关里偷偷换人,再将家父从密道送出。所以,唐七星接触过家父,应该就是在那时,今日的卯初时分。”
“那在灵堂被袭之时,大人和李工房有么有注意到一只黑猫?”云西问道。
“黑猫?”杨拓显然很是吃惊,他转而看向李儒,开口问道,“道民,当时你一直在灵堂里巡视,可有见过什么黑猫?”
李儒忽的抬起头来,望着云西兴奋的说道:“的确有一只黑猫!”
云西立刻问道,“那黑猫李工房您认识吗?”
李儒不确定的看了看杨拓,略有迟疑的说道,“杨府内的夫人们倒是也有养了几只猫的,平日里在府内钻进钻出,属下似乎也有见过一只黑猫,但是不确定是不是今夜出现的那一只。”
杨拓问道:“家里是有一只黑猫,但是尾巴有一截是白色的,道民看得那一只呢?”
李儒摇了摇头,“那便不是了,那只猫是全黑的。”
云西点点头“没错,今天有异常的那只猫就是通体纯黑的,那么照此说来,就不是杨府的猫了。”她又看向李儒,问道,“李工房还记得那只猫怎么出现的?又到过哪里?”
“怎么出现的我倒没看到,看见它时,它已经在灵堂里出现了,但却只是在屋里转了一圈,就跑出去了。”
“那当时唐七星呢?”云西追问道。
“唐七星当时正在院子里跟金魂寨的高手们一起巡查。”
云西双眼忽的一亮,粲然笑道:“大人,那么杨老大人的秘密藏身再一次被尧光白发现的秘密终于找到了!”说着,她两步走向前,靠近杨洲时,闭上了双眼,深深吸了一下鼻子,而后睁开眼睛,朝着杨拓恭敬一笑,抬手指着杨洲,做出了要搜身的动作,“大人,属下冒昧了。”
杨拓皱眉思量,片刻之后,才缓缓点头,同意了云西的僭越之举。
云西跨步向前,却没有如众人想得那般将杨洲整个搜身,而是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小心查看,及至杨洲身后时,才伸出手,一把扯下了挂在杨洲腰上的一件锦囊。
她转而呈到杨拓面前,问道,“大人,这件香囊可是老大人的贴身之物?”
杨拓接过香囊,用手攥了攥,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件就是家父日常贴身之物啊,有什么不同吗?”可是话音未落,攥着香囊的手却渐渐僵住了,他再度低下头,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看,“不对!文理花样虽然相似,但家父的香囊是精工蜀锦,这个却是普通的绸缎!这不是家父的贴身之物!”
闻言李儒也惊疑的凑到跟前,接过香囊,认真分辨着细节说道:“的确,花式初看很是相似,但是花朵的方向,藤蔓的缠法与老大人的那个都相差甚远!”
本来听他之前的话,云西在心里还在佩服尧光白的心思之细,手段之高,连香囊都能提前注意到,并整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听到后半段,她却又佩服起杨拓起来,就只是花式与手感上的细微差距,他都能摸得出来,看来他这个高富帅的公子哥平日生活果然够讲究。
她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真正的原因还在里面,请大人打开一看究竟。”
李儒立刻替杨拓打开了锦囊,登时倒出了很多黄豆般大小的深褐色小颗粒,同时还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四溢开来,直冲鼻窦。
“这个香气,我在被尧光白劫持时,就在他身上闻过。而且在杨砺与边老大发现异常黑猫的房顶处,就捡到过与这些一模一样的猫粮。”云西轻笑着说道,“所以防范尧光白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老大人从里到外彻底换一套衣服,老大人身体受得住的话,最好沐浴一次,将这个味道彻底洗干净。”
杨拓看着李儒手上香囊与猫粮,不觉点了点头,“好,本官这就带着家父去洗个干净。”他抬起头,看向云西,眼中却再无质疑,只有信任,“那云刑房云书吏也跟着我们一起走吧,无论尧光白捉不捉得到,那么多高手一起追击,相信不久之后,也就有消息了。”
云西却后撤一步,拱手揖礼道:“大人,虽然此时叫尧光白逃脱了,但是他究竟是如何摆脱灵堂控制,又是如何解决这套偏院里所有守卫的,还没弄清。请大人与老大人先行,留属下们在此细细查验。”
杨拓点点头,“如此也好。”
“大人,属下还有一事相求。”云西忽又抬起头,“主宅灵堂那边的情况,是属下没有亲历过的,两边警报接连而起,其中必有联系。李工房本就精通各种机关设置,又亲身经历了整个过程,请大人留下李工房,协助属下尽快找出整个事件的全部机关要害。”
杨拓微微一笑,慨然应允,“这个自然不成问题。”
说完,他转而冲着李儒点点头,示意李儒留下来,全力配合云西云南工作,自己则在一群心腹的簇拥下,搀扶着杨洲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送走了杨拓之后,李儒立刻走到云西跟前,脸色凝重的先行开口,问道:“云书吏,之前我们听到了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被火炮攻击了吗?可是在这滕县县城中心地带,怎么会有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