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生一个哆嗦,啪嗒就跪在了地上,花白的八字胡一颤一颤:“禀皇上,娘娘她气血不调,气滞血瘀,脉间不知为何,有极明显的阻滞之感。”
周妙宛心道,当然阻滞了,那么多针还埋在她穴道里呢。
李文演皱了眉:“是为何故?”
他没看陈九生,而是偏过头去看周妙宛。
似乎是听得自己身体不佳,她的神情很是忧郁。
陈九生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气滞血瘀的原因比较多,有情绪郁结所致,亦有受惊受寒所致。敢问娘娘,最近可会经常做梦、夜半惊厥?”
周妙宛便捏起嗓子,状似柔弱道:“时常有吧,恐怕是因为前段时间……受了惊吓。”
陈九生脑门上汗更多了。
苍天啊,他真的能活到告老还乡吗?
然而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极为冷静道:“此疾调养为要,臣为娘娘开一剂药方。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少忧少思。”
李文演问他:“朕问你,皇后如今的身体可有孕否?”
气血这样淤堵下去,只怕命都要没,遑论有孕?
可是陈九生着实没什么医德,他掐着日子,今年年前便要离宫返乡,可不愿再诊出什么贵人的大病再把自己困在宫里。
于是他振振有词道:“且看后面的调养呢,不过皇后娘娘身子弱,孕事上难免艰难。”
李文演知道,宫中太医轻易不下定论,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只怕她确实难有子嗣。
陈九生退下后,周妙宛神情仍怔怔的,他只道她是为方才太医的诊断而悲伤,自然而然地揽她入怀,温声安慰道:“无妨,天下医术高超的人何其多,不必为此担心。”
周妙宛确实悲伤,可并不是为了这个。
姜向晴说了,这些金针一年内便要取出,否则就会危及性命。
一年内,纵使谭家的事情能够平息,李文演也不会放她走了,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从这重重宫殿里逃出去。
未免难于登天。
她叹气,可这口气落在李文演眼中便是另一番意思。
搂住她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李文演说:“是朕不好,前日里不应该吓你。”
又来了。
他又来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把戏了。
周妙宛心里实在厌倦,可并不想激怒这个疯子,以免他再做出什么疯事来,到时候受伤的还是她自己。
于是,她只浅浅叹息,随后说:“臣妾害怕,害怕哪日真的有孕,陛下还是会赐臣妾一碗堕胎药。”
李文演把她的手团在自己的心口,道:“不会的,先前也是形势所迫。如今天下大安,朕只待皇后为朕诞下一个嫡子。”
周妙宛都不知作何感想了。
这个人的莫名其妙的深情和占有欲真是比草还要轻贱。
可再冷血的人,心口也是热的,她手指微动,没有抗拒他的紧握。
不多时,宫人们便按陈九生的药方煎好了汤药。
凝夏端了药来,她低垂眉眼,眼珠转也不转地盯着地面,可余光还是瞥见了周妙宛别扭的情态。
她整个人虽窝在皇帝怀中,一只手还被他抓了去,可另一只手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紧握成拳。
而皇帝显然未觉,他似乎很是沉迷于怀中熨人的暖意,见药来了,他让凝夏端到他手边的小几上。
药是已经吹凉到正温热的程度,应该这时喝。
李文演空出来一只手,拿起瓷勺子舀起一勺药汁儿凑到周妙宛唇边:“来,朕喂你喝药。”
她顺着他的心意,勉强喝了一口便演不下去了。
药苦得她舌根都发麻,这苦药汁子一口一口喂,可不是甜蜜而是酷刑。
她挣开他的小臂,自己探手过去把药端了过来,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李文演饶有兴趣地看她喝药,最后竟道:“看来皇后,也等不及养好身体,为朕诞育子嗣了。”
周妙宛不说话,她端着茶缸子漱了好一会儿口,又捡来一块红豆馅儿的打糕送入嘴中。
李文演难得见她有爱吃的东西,说道:“你若喜欢,以后朕日日让他们做。”
周妙宛吃了一块便丢开了:“称不上多喜欢,陛下不必劳心。”
到夜里,李文演留宿在来坤宁宫。
自打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戳破后,他每夜都要同周妙宛睡在一处,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要把她留在自己枕边。
他甚至连枕头都命人撤了一个,让周妙宛不得不跟他躺得亲密。
今夜,李文演看起来颇有兴致。
他说:“皇后都等不及为朕延绵后嗣了,朕如何能不顺了你的心意?”
周妙宛默默听着他自欺欺人,并不推拒,可也并不轻易依从了他,毕竟她还要在这个男人手下讨生活,她没有必要用那么高的耻感苛求自己,逼得自己内心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