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处那阵,牛珍云本以为最后成不了,哪晓得男人每日风里雨里的接送她,有点钱就给她买花,带她去看电影。
那时候电影票很贵,男人每次出来约会,穿得都是同一套洗得干净整洁的衣服。也就那么一身拿得出手的衣服,回家就会换下来,小心熨烫好了挂在门后,换回旧衫破裤子,鞋底脱了胶,一走路就张开个口子,遇上大雨,工作一整天下来能泡烂整个脚底板。
牛珍云嫁给他很幸福,好日子是两人一起挣来的,男人有上进心、不服输,年轻时有一股莽劲,有孩子后疼爱妻儿,从来不曾生出其他心思。
他顾家、温柔,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但耐心和包容都给了这个家。她以为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等儿子接手水产店,能担得起生活的重任,娶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媳妇儿,生个乖孙。她这辈子就再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
牛珍云看着仿佛一夜间老了许多的丈夫,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对方发白的鬓发。
“老阮,咱们家……是不是完了啊?”
阮强山竖起眉,面容虽沧桑许多,但依稀仍能看出年轻时的执拗、倔强:“完什么完?你儿子不娶老婆,没给你生个孙儿,咱们家就完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就能让咱们家完了?!”
“可是……”
“这家店是你我一起打拼出来的,前半辈子的日子也是你我一起过出来的。跟他有屁的关系?”
牛珍云垂下头,不说话了。
阮强山呼吸粗重,片刻才僵硬地把勺子往前送了送:“吃饭。”
牛珍云一口一口吃完了饭,阮强山不催她,再慢他也耐心地等着。
等吃完了,阮强山给媳妇儿拿了纸,迟疑了一下才道:“这几天我听说了些事。”
牛珍云抬头看他。
“他那个产业项目做得不错,没出过什么问题,那些领导都夸他来着。前些日子有人上访,拿他私生活不检点,风评不好,影响江城形象为由,嚷着要政,府把地给他们,不让阮杞继续做下去。”
牛珍云一下瞪大了眼睛,骂了起来:“他们放屁!”
“闹得人多,大概是之前犹豫的那些人,看情况不错又想来分杯羹。”阮强山叹了口气,想抽烟,又想起医院不让,只得干巴巴咂咂嘴,“领导那边给压下来了,人也劝回去了,但那些人不甘心,这几天又组织了两拨人,一拨人去大棚那边给阮杞找事儿,一拨人搭火车去市里,说是要让其他领导给评评理。”
牛珍云一颗心都揪紧了:“他们、他们欺人太甚!我们小阮做得好好的,他们眼红!嫉妒!当初争取项目的时候,一个两个怕不靠谱往后缩,还笑话阮杞胆子大,什么都敢接,现在又是这幅样子,不要脸!臭不要脸!”
“他们去大棚做什么了?没人管了吗?领导怎么说?”
阮强山拍拍媳妇儿的手:“别激动,你听我慢慢说。”
“你说快一点啊!急死人了!”
“大棚那边刚好陈老师和一个负责人在场,及时阻止了,没闹出什么事来。”阮强山加快了语速,“去市里上访的那群人被追上了,领导派了辆面包车,在火车站将人堵住了。已经带回来了。”
牛珍云顿时松了口气,闭了闭眼,又愁眉苦脸道:“这事要是传外头去,小阮要怎么办……”
小小一个江城,已经让她觉得窒息,更别提外面。
那么多人,那么多眼睛,那么多张嘴。
牛珍云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
“别哭了。”老阮道,“你儿子做得不错。”
牛珍云一愣。
“他做得好还是不好,领导都看在眼里呢。他还做了什么……统计图还是什么玩意?我也看不懂,就把那些文件贴在政,务大楼院子里的公告栏前,证明他现在的一切东西都是合法合规的,大棚是他的,地是他的,成果也是他的,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阮强山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眼里不自觉流淌出了自豪:“你儿子从小就不是会被欺负的主,这脸不就当场打回去了?他还发了什么……律师函还是什么玩意,扬言要告那几家上访户。”
事情暂时是压下去了,儿子的直播带货也做得不错,外快赚得飞起,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儿子是变了很多,阮强山想:知道怎么理性地去处理问题了,而不是随着心情自由发展。
“……是小周帮他的吧。”牛珍云发了会儿愣,突然道。
阮强山没开口。
那什么统计图、律师函,他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不会是阮杞自己的主意。他没带着人直接上门揍人就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