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川手里的篮球掉到了地上,愣愣地听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一群高中学生的对话。
——云哥死了?
——前几天还在教我英语语法、教我投篮的云哥……死了?
——不是救回来了吗?不是……没事了吗?
——云哥篮球打得好,还是广播站的播音员,是班里的班长,成绩永远是年级前10,对谁都礼貌客气,温和文雅,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他!就因为他……喜欢的人是男的吗?
变态死了!被传染怎么办?人家爹妈都不管。真倒霉!
——川儿,你要过得比我好,不要像我一样。
喻川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喘了几口气。
“师父?”肖然迷糊地睁开眼,给他顺了顺气,“怎么了?做噩梦了?”
喻川看着肖然近在咫尺的脸,偏了偏头,坐起身来:“没事,可能是压着心口了。”
“梦到什么了?”
“我……忘了。”
肖然跨过他,下床给他倒了杯水,放到壁炉前温着,又拿手帕擦了擦他额角的汗:“好些了吗?”
“嗯。”喻川拿过手帕自己擦,“你睡吧,我去阳台透透气。”
“真没事?”
“就一个梦而已,能有多大事,睡吧。”喻川拍了拍他,掀开被子走下床。
“披件衣服。”
“知道了。”
喻川搬了把椅子坐到阳台,凉凉的夜风让他的头脑恢复了清醒。
他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件事。
从小到大,他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情理解一直是注定会以悲剧收场的。因为不被大多数人所容忍,他大学时代身边的几个朋友也爱得很苦很累。他们也曾快乐过,神采飞扬过,但很快就会陷入到漫长无尽的悲伤之中,要么变得玩世不恭,游戏人生,要么颓丧不振,虚度光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幸福美满的结局。
虽然他现在身处的世界不一样,虽然叶尔文也告诉过他,喜欢的是人,不是性别。
可空荡荡的病房中华云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一直深深地刻在他的记忆中。
他很喜欢华云,对哥哥那样的喜欢。他从小没有哥哥,所以和华云的感情一直很好。在他眼中的华云几乎是完美无瑕的,有他自己所期望拥有的一切美好特质,是他一直以来的榜样。但就因为一本记录少年心事的私密日记本,一切都被否定了。
自尽一次的人到底有多痛苦,才能生生撕裂自己的伤口,重新投向死亡的怀抱?
他死了两次,他的父母却至死都没有原谅他,甚至不愿意给他收尸。
他死后成为了大家口中交相诋毁的笑柄谈资,是让人恶心的变态,谁记得他也曾是一个品学兼优、皓月一般温柔明净的少年?
那么完美的华云,那么好的华云,在冷冰冰的太平间睡了多久?
——哥,你当初不要喜欢他,不就好了吗?
下午,喻川去修纱穆那儿找到了法拉墨,被告知在二楼书房。
他敲了两下门,听到“进来”的声音,于是伸手一推门,结果一股强势的气压迎面扑了上来,和他第一次见到修纱穆时的气势一模一样。
虽然他现在已经能轻松抵抗这种压力,但他对一旁毫无所觉的法拉墨大大地惊奇了一番。
“找阿墨?”修纱穆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
“是。”
“去吧。”修纱穆朝法拉墨一偏头,法拉墨放下手上的法术书走了出来。
喻川看了看他轻松自如的样子有点纳闷,和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院长认真办公的时候气势很强啊。”
“啊?有吗?”法拉墨茫然无知,“哦哦,刚开始是这样,可是后来没了呀。”
“你刚才没感觉?”
“我一直没感觉啊。”
喻川想起第一次修纱穆试他深浅的时候,身旁的法拉墨好像完全没受影响,修纱穆对自己气势的控制已臻化境,看来是主要关照了一下法拉墨。
“找我什么事?”法拉墨问他。
喻川拿出笔记本坐到客厅桌前:“我想配副药,你帮我看看。”
法拉墨抓抓头,他草药学其实也就是个高级,成绩比喻川还差点。但两个人的思路总比一个人广,好歹也是高级草药师,当下研究讨论了半天,倒也筛选出了个大概范围。
“在写什么呢?”修纱穆处理完手头的事,也跑到一楼来围观。
“配一副暖身汤剂。”喻川道。
“给谁用?”修纱穆拿起他的笔记本翻了翻。
“肖然。”
“肖然?”修纱穆挑了挑眉毛。
“嗯,他冬天掉井里了,体寒,现在体温一直不正常。”喻川忧心忡忡。
“这些行吗?”法拉墨眼巴巴地看着修纱穆。
——掉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