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阮红着脸点头。
谢时屿等江阮睡着了,起身拿起毯子搭在他身上,然后把徐小舟叫了进来,压低声音跟他说:“等四十分钟后再叫他。”
徐小舟没敢说话,连忙答应。
谢时屿就又回到拍摄区域,张树恰好在重新过方才拍的那场戏,他走过去,低头看向监视器。
江阮觉得拍出来可能会很丑,甚至雷人。
但镜头之下,却并没有他以为的那种违和感,或者说,与其说是违和,不如说是一种更强烈的冲击力。
江阮稍微有点桃花眼,蓄着水光抬起来,有种朦胧的醉态,可他眼角眉梢都是冰冷的,肤色又白皙,张树犹豫了很久衣服的选色,最终选的是一条跟环境对比极鲜明的绛色旗袍,一并中和到江阮身上,他面容的清冷艳丽被拍到了极致。
尤其在围观者或讥讽或麻木的脸、还有邵雪君惊慌失措的神情对比下,他那么沉默,漂亮,无动于衷,真的有点像“疯了”。
下午,江阮醒来后,吃了点东西,接着拍摄。
祝春风这样大闹了一场,但旁边的人都没听清原委,顶多当他是疯了,原本不至于闹出多大的事。
可邵雪君慌张之下,当场揭发了他,说祝春风是流氓、变态,在夜校时就对他纠缠不休、他拒绝多次,祝春风才闹到这边。
他本意是想跟祝春风撇清关系,却没想到,他跟祝春风的关系,其实最后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祝春风身上还是那条旗袍,脖子上被挂了一块木牌,蹲在一个高木凳上遭受“批.斗”,有人拿棍棒打他的头,往他嘴里捅,质问他是不是鸡.奸.犯。然后反绑他双手到身上,去扒他的旗袍,要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几轮审问过后,祝春风又被拉去游街,他手还反绑着,被人踹到肩膀后背上,逼他蹲着走,祝春风大病初愈,还没走到街尾,就晕了过去。
然后被一泼冷水浇醒,接着走,直到双腿沉重灌铅,剧烈发抖,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都被汗和水湿透,死了一样脸贴着地倒下,棍棒瞬间打下来,他眼前发黑,跪着爬到了街对面。
可祝春风不想低头,也不想认罪,脖子上挂的牌子写着“鸡.奸.犯”,他跪着爬,牌子晃着,一下一下往他胸膛上砸,像是鞭.挞他的罪行,他迷茫,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邵雪君想走,但是没能走得了,“红.卫.兵”叫他留下来盯着祝春风游街。
然后问他,跟祝春风有没有不正当关系。
祝春风每次身体一晃,往前走一步,邵雪君就被逼问一句,“有没有关系”,“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你是不是从犯”。祝春风已经大汗淋漓,脑子麻木,邵雪君反而比他先崩溃,声音颤抖,不停地重复,“没有,没有,我不认识他,他有病,是神经病,他已经疯了。”
还没有完。
祝春风被撕烂旗袍,示众了整整两天,才被放回祝家,高烧脱水,疲惫到极点,还没来得及躺下,又被父亲拽住衣领摔到戏班后院,拳打脚踢雨点般落下来,狠狠踹他小腿,怒骂:“畜生,这辈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打昏过去的,醒来以后,腿就废了,小腿扭曲变形,包着厚厚的纱布,从此成了跛子。
他也彻底“疯了”,躺了三个月才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每天穿着旗袍,坐在戏班后院,有人瞅他,他就笑嘻嘻地瞅回去。
加起来三场大戏,张树本来想分成两天、或者三天拍摄,但江阮想一天就拍完。
“拖到明天,缓过来以后,状态就对不上了。”江阮认真考虑,“抓紧时间现在就开始拍,天亮之前应该可以拍完,如果有什么不太完整的地方,再补充,就是辛苦大家陪我熬夜。”
“……”张树无奈,“这场戏也就你最辛苦吧。”
除谢时屿饰演的邵雪君,还有戏班一众人以外,剩下“批.斗”和“游.街”时参与的,都是群演,虽然拍摄状态也得跟得上,但大部分时间跟着走就行,台词也不多,江阮是要从头拍到尾的。
江阮眼睫一弯笑了下,他觉得还好,谢时屿跟他待在同一个剧组,都不怎么允许他熬大夜了,这次开拍,这还是头一次。
“要是中间太累了,就暂停拍摄。”张树跟他说。
“好。”江阮点头。
接着拍摄。
江阮拍完第一场“批.斗”戏,他咬紧牙什么都没承认,等场记打结束板,谢时屿抱他从高凳上下来,腿已经麻了,身上布料湿透,要不是谢时屿一直扶着他,根本站不稳。
休息不到半小时,趁着还没有很晚,又继续往后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