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遥一愣，抬头看去。
青年的五官温润如玉，这时候极黑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像是遗憾，又像是一个承诺：
“如果能再来一次，就换我来先喜欢你。”
他想了一下，又轻声补充：“十年不够的话，十五年……二十年可能不行，我还是想要在我自己最好的年纪里，和你在一起。”
黎遥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抱怨让周知砚那么认真，一时间不由有些愣神，她舔了舔嘴唇，看着灯光下，周知砚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很快，黎遥先笑了一下，转而一字一句，轻声道：
“怎么回事？你搞得好像那十年我过得有多凄惨一样。”
周知砚的神色有一瞬的慌乱，他很快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遥也不逗他了，很干脆地打断了对方的道歉：“恰恰相反，从遇到你的那刻起，我的十年来，过得更加充沛，更加有意义。”
她笑嘻嘻地凑过去，和对方肩并肩，转而轻声道：
“所以啊，要是再来一次，这十年还是我先来，而且我不出了，你也答应我，早点喜欢上我，这个交易怎么样？”
周知砚微愣了一下。
黎遥看见他的眸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闪烁了几秒。
他终于声音干涩地开了口：
“好。”
黎遥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道：“那走吧，赶紧接徐老师回家啦。”
周知砚怔愣了一瞬，很快唇角翘起。
他点了点头，便率先迈开步伐。
黎遥紧跟其后，转而便沿着长廊往前，在一扇棕黑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周知砚伸手，把那扇门推开。
房间内是一整排一整排的展示柜，其中不乏珠玉画作，但是黎遥还是一眼看到了照片。
它被稳稳当当地放在第一个敞开的展示柜里，下面还有一张小小的卡片。
‘给知砚的礼物：
谢谢你来带她回家。’
上面的手写字瘦长漂亮，笔锋利落。
黎遥看着那字，很快就浮现出宋夫人那张平静端庄的脸颊。
女孩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转而便停住了脚步，看向了周知砚那边。
于情于理，都应该让周知砚去拿起那张照片。
黎遥静悄悄地退后一步，而另一边的周知砚，已经慢慢地上前。
他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愣住了一般，看着眼前的照片，和那张卡片。
“这张照片拍得很好。”深红发色的女人越过了他，声音带着少见的雀跃：
“你在摄影上，其实一向是很有天赋的。”
周知砚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慢慢踱步过去，转而还弯腰，仔细地端详着那张照片：
“我那时候，还挺胖的。”
她的声音轻松，紧接着轻声笑了一下，转过身来。
周知砚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比他矮了那么多。
就算穿着高跟鞋，他看向她的时候，也要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
女人的声音平和，松快明朗：
“谢谢你，愿意带我回家。”
而似是有意无意地，她伸手，轻触了一下那张卡片，说出来的话，像一句叹息：
“宋言芮，如果下辈子有机会，我们会是朋友。”
徐婉想了想，突然又反悔了：“也不一定，或者见一面就行了，君子之交淡如水。”
……
周知砚站那儿不动，已经快有三分钟了。
黎遥从自己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情，一时间也不好动作。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到沉静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一声轻笑。
这声轻笑来得太过突兀，黎遥差点被吓了一跳。
她不再犹豫，只快速地走上前去，站在了周知砚的旁侧。
果然，那声轻笑就是对方发出的，但是他的脸色这时候苍白着，除去微微翘起的唇角，看不出半分开心的神色。
黎遥有些心慌，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对方垂在一边的手指：“周知砚……”
对方的身体微颤，转而伸手，微微抬起后，握住了她的手。
黎遥愣了一下，对方的手极为冰凉，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掌心，冷得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不过，下一秒，黎遥很快抑制住了自己这份冲动，女孩子不动声色地反握住了对方的手，像是什么都发现一般，稍带着点嗔怪地说道：
“怎么了吗？愣了那么久。”
周知砚的唇角又勾了一下，转而才慢慢说道：
“我看见我妈妈了。”
黎遥已经明白，对方叫徐婉为‘妈妈’，叫宋夫人为‘母亲’多一点，而这时候，他指的‘看见’——
也不会是单纯看到了眼前的相片。
女孩子眨了眨眼，忍住些微的酸涩，轻声道：
“她和你说什么吗？”
周知砚又看向了空气中的某一点，声音平和：
“她说，下辈子，想和母亲做朋友。”
那边的徐婉冷哼一声：“是见一面，见一面就行了，做朋友的事情再说吧！”
周知砚很宽容地笑了笑，只当没听到，他伸手，终于还是拿起了那张照片，转而又把那张卡片放进了自己西装的口袋中。
红色卷发的徐婉又不开心了：“怎么，宋言芮在你这儿比我重要是吧？”
周知砚摇了摇头：“你这个相框太大，我放不进去口袋。”
黎遥自然看不见徐婉，但是听到周知砚这么镇定又自然地和空气说话，倒是没有最开始那么怕了，她甚至试探性地看了那片空气好几秒。
徐婉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视线，轻笑一声道：
“你女朋友一直在看……长得这么漂亮，脑子看上去不太好使。”
周知砚顿了顿，只是轻声道：“还不是。”
黎遥现下是分辨不出对方的话语了，这时候更是不明所以，突然萌生了因为参与不进话题里的焦虑感。
不过好在，周知砚没有再想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他拿着相片，便看向黎遥：|
“走吧。”
黎遥愣了一下，赶紧应声，两人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这间房间。
他们又重新经过了会议室，而此时，会议室的门大开着，宋夫人却已不在房间内。
黎遥轻轻吸了口气，转而道：“我们要去找她道别吗？”
“不用，”周知砚慢慢地摇了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轻声道，“以后还会见到的。”
黎遥轻轻地眨了眨眼，跟着周知砚往前走去。
对方的脚步走得很慢，他的西服笔挺，往长廊尽头走去的模样，像是要去参加一个盛宴。
而在拐角的边缘，黎遥似乎看到了暗红色的旗袍一角一闪而过。
而等到黎遥和周知砚并肩走出了大门之后，已经快要到晚上八点了。
不过因为太阳直射点的缘故，内早该是黑夜的时间，M的天依旧微亮着，天空的尽头，有着粉红色与黄色相间的晚霞。
美得黎遥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看着周知砚珍重地把相框拿着，慢慢矮身坐进了小轿车里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宋夫人的话语。
“其实很久之前，这张照片就在我这里，但是知砚没有来找过她，这次他愿意带徐婉走，这并不是因为说，他原谅了徐婉，在我看来，知砚从来没有恨过他的母亲，所以，不如说，是他原谅了自己——”
“黎遥，你功不可没。”
黎遥微微侧头，顺势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这才快速走过去。
女孩子跟在周知砚身后，矮身进了车内。
她简单地和朋友交代了一些问题，并且把事情模糊成了私下交易，并且朋友方面的佣金照付之后，后者便识趣地没有在问问题。
回程依旧是一个小时，黎遥这次算是放下了点心中的担子，车微微摇晃，但是却始终不曾停下，她渐渐得也有了些睡意。
她本想大概靠着后座眯一会儿，但是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划向了周知砚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