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大人!……
嬉笑怒骂仿佛还在昨日,那一张张笑脸转瞬就变成了眼前血淋淋的尸体。
————“阿遇,我把这些人拨给你,从此他们只听你一个人的,你总该要有自保的能力的!”
主子啊主子,这自保的能力,明明是你给我的啊!
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破裂,何遇呆呆的看着最后一个人死在影司的手里。
这一切的一切,像极了一场局,主子曾经教过他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看着影司众人,踉跄着后退两步,恍如杜鹃啼血,字字哀鸣,“所以,这场围杀,不仅仅是反叛之人,还有……”他仿佛瞬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吐出了最后一个字。
“……我?”
只一个字,便让他精疲力尽,他忽然悲凉一笑,“你们,是不是……来早了?”
影司首脑名讳彦霖,是最初跟着行止的一批人,见证了阁主与何遇从相识相知到相爱,从一开始的不认同,到最后被阁主的真情所打动,曾经山盟海誓,转眼便成过眼云烟……
他为人下属,不能编排主子,却是真的为何遇感到不值,连阁主都能变心,这世上还有谁能相信呢,上位者的感情,果然不可当真。
对着璇玑部首座,他竟然生出了怜悯:“阁主……让我们带您回去。”
他或许还是在乎你的呢。
何遇笑的凄苦而悲怆,“回去?何必呢,杀了我不是更好吗?”
彦霖无言以对,他也觉得与其带他回去,不如现在就杀了他,失去阁主维护的何遇迟早会被众人刮肉fen尸。
何遇迷蒙的看着天边的残夜,慢悠悠地举起手中的剑。
彦霖顿时警觉,何遇若反抗,那还真是难办了。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何遇只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手里沾满鲜血的佩剑,扯下自己的内襟,细细擦拭,一遍又一遍,直到剑身干净如初,才微微松了口气,眷恋的看着它,眼中波光流动,柔情似水。
他终于轻声道:“替我好好安葬他们。”
彦霖心头一跳,“你要干什么?”
何遇没有回答他,转身便走。
“拦住他!”
“让开。”何遇看着拦在面前的影子,神色异常平静。
“你疯了吗?”彦霖慌不择言,惊怒交加,“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大权在握的璇玑首座吗?阁主已经对你起了杀心,这个时候你还敢任性抗命,你知不知道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何遇恍若未闻,他收剑入鞘,举起长剑,横在胸前,再次开口,“让开。”
众影子一阵sao动,眸光松动,一时不知该不该让,纷纷向彦霖投去询问的目光。
彦霖只觉得何遇疯了,他手中的佩剑是阁主的,南山家族世代相传之物,昔日,阁主当着影司所有人的面,亲手把这把剑交给了何遇。
他说:“见此剑犹如本座亲临,若有一日,阿遇与本座意见相左,你们……”高高在上的阁主看着何遇温柔浅笑,“听他的。”
曾经可以相互交付身家性命的两个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彦霖想不明白,他终究叹了口气,“让开吧……”
何遇再不停留,运起身形飞速朝天之涯掠去。
小六,小七,你们千万不能有事……
没有一刻的停歇,当何遇赶回海角阁时,内力几近枯竭。
天之涯刚下过雨,秋风中带着瑟瑟凉意,吹的何遇通体生寒,海角阁安静的有些诡异,他浑身发软,跌跌撞撞往别云间走。
小六,小七。
他似乎很久没有这么亲昵的叫过他们了,有多久呢?
似乎是他坐上璇玑部首座的位子后就没叫过几次了,可那两个小家伙只要逮着机会,就三哥三哥的叫,特别是小七,每次因为称呼问题被他骂了,罚了,嘴上骂骂咧咧说着再也不理他了,过不了几天就又跟在他屁股后面,三哥三哥的不停的叫。
就像小时候,每次他受了伤,受了罚,小六总是沉着冷静,安安静静的打理好一切,做饭,上药,应付影司的诘问,总是井井有条,在他面前不漏声色,却一个人默默的躲在墙角哭,若不是小七告诉他,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呢。还是小七可爱,每次都跪在他床前鬼哭狼嚎,一边哭一边讲笑话逗他开心,逗到最后把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反倒要他去哄,小七似乎永远也长不大,幸好还有小六看着他。
何遇失笑,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变过,他们还和小时候一样,相依相伴,相互支撑。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也在一遍一遍的问自己,他是不是一直太过迂腐了,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干什么,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啊,如果连亲人之间也要分尊卑上下,那人生未免也太可悲了!
碧海潮生的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水洼,映出一片残缺的天空,宁静而幽深。
小六,小七,三哥回来了。
别云间越来越近,几棵光秃秃的树干孤寂的印在灰暗的天空中,远处传来几声老鸦的鸣叫,何遇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惊起了枯木上的老鸦,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天空微微落起雨来,一滴一滴打在何遇脸上,他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忽然软倒在地,衣襟落在水洼里,晕出一片血色,片刻后,他忽然跌跌撞撞的爬起,手脚并用地冲进别云间。
凄厉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像一片箭雨,刺的何遇体无完肤。
他最终停在了苏柒的房门前,哀嚎终于毫无保留的传入了他的耳朵,延绵不绝。
伸出去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忽然害怕了,害怕看见这扇门后的场景,害怕到让他转身欲逃。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何遇吓得浑身一抖,一名小斯端着一盆血水冲出来,撞在何遇的身上。
“哐当”,何遇和铁盆同时跌落在地,血水洒了一地,刺痛了何遇的双眼。
“大……大……大人……”小斯吓得惊慌跪地。
何遇忽然揪起他的领子,双目血红,怒喝:“怎么回事?说!”
小斯三魂没了七魄:“六……六爷和……七爷出去……查……查账,消息出了问题……中了埋伏,六爷……昏迷不醒,……七爷……他……他……”
屋里的苏柒像是听见了何遇的声音,忽然凄厉的大声哭叫:“三哥……三哥,救我!救我!”
何遇一把将小厮退开,撑着门框,进了屋。
屋内,小七浑身是血躺在床上,周围立着几名影子,死死的将他按住,小七满脸惊恐,涕泗横流,徒劳无功的苦苦挣扎,惊惧的如同一条任人宰割的鱼,不停的抽搐打挺,见他进来,像是抓着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拼命地挣扎哭喊:“三哥……三哥救我……”
何遇的心狠狠一痛。
“你们在干什么!”
他嘶吼着yong力推开那几名影子,将小七抱进怀里,他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紧紧的抓住三哥的衣襟,哀嚎嘶吼,几乎要把嗓子扯出血来。
“三哥,三哥救我,救救我,他们……他们要砍了我的腿,救我……救我……”
10、曾几何时
何遇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苏柒的腿上,外裤已经被撕开,原本修长的双腿,此刻爬满了鲜血,右脚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耷拉在一旁,膝盖处血肉横飞,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只露出一节尖锐的骨碴狰狞的朝着何遇叫嚣。
他眼前有瞬间的发黑,心脏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大夫,一阵激流冲上大脑,几乎站立不稳。
小七,他天真活泼的小七啊!
何遇又将苏柒抱紧了些,“小七,乖!”
苏柒浑身一颤,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三哥,“不……不要……”这不是三哥,三哥不会这么对他的……
“小七,小七!你冷静一点,乖,乖,三哥在这……三哥在呢!”
“不要……不要,三哥,我求求你,不要夺走我的腿……”
苏柒的每一句哭喊都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扎在何遇的心上,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动手吧!”三个字,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小七!”何遇紧紧抱着他挣扎的上身,泪如雨下,绝望的闭上眼,“是三哥对不起你,你放心,三哥一定会照顾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