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八点正准时,他该出门了,今天是他归家的日子,据说他已经十七年没回过老家。郭培伟提前跟黄山市领导打过招呼,为确保安全,市里亲自派人送他回家。
一路上嬴也闭着眼,脑海中极力搜索离家前的记忆。
—木西,木西。
—家。
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雨水渐去,天阴蒙蒙的像糊了一层白纸,车子突然停住。
司机说:“小嬴同志,到村头广场了,呦,张灯结彩,啥事啊?这么热闹。”
“后天有个剧组要在木西村开机。师傅,咱们从村后马路绕进去。”
嬴也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窗外,想起昨天在手机上看到的新闻。真是笑话,明明是自己家,却比异乡客还要陌生,甚至所有信息都要在网上搜索才能了解。
司机把车停在村西口,看嬴也腿脚不便,想帮嬴也把行李搬回家,嬴也再三推辞,司机拗不过他,放下人和行李后就离开了木西。
痊愈不久的双腿受潮时会隐隐发痛,嬴也努力让自己步伐看起来不踉跄,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沁出了汗珠。
拖着两个最大号的箱子爬上台阶走到门前,门栓上的铜锁锈迹斑斑,他从口袋中拿出钥匙,一声闷响—家,就在眼前。
嬴也有些懵,荒废十七年的院落竟然没有变成荒野?
所有植物都井然有序,不急不慢,不骄不躁地展现着自己最好的生长状态,如同天天被人修剪打理一样错落有致,色彩分明。
东南角一棵红枫如火如荼,如痴如醉。
嬴也眉头紧锁。
“完全不符合生长规律,不对,到底.....”
到底发生过什么?十七年前。
当天傍晚,安徽省外的高速公路上,一辆唯雅诺正在飞速奔驰。
车内坐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次《江上青云客》的男主角,国民男神—幸运。
幸运这次一点不都幸运,从北京到黄山,整整折腾了两天,航班买哪班哪班取消,动车买哪趟哪趟没票,眼瞅要错过开机仪式。他当机立断—转!飞机转动车转火车最后转到高速公路,就差转拖拉机。
随行的经纪人Mel急到不行,边回复消息处理工作边催促司机潘海:“潘儿,能不能再快点。”
“姐介,再快咱仨就要上天了,交通规则啊。”
“就是,要遵守交通规则,着什么急,晚上七点前肯定能到黄山。”幸运躺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怡然自得,丝毫不慌,甚至跟着音响哼起小曲。
“May it be when darkness falls. Your heart will be true. You walk a lonely road. Oh~How far you are from home. Morni~”
“你怎么知道能到?你来过黄山?您老别唱了。我看看,一会到了要安排住所、收拾行李、对剧本、走流程、熟悉场地、最后一次围读.....”
Mel无暇欣赏幸运深沉、宽厚、自带混响效果的歌声,抬手关掉音乐换到新闻频道。
“全球新闻为您播报。近日,全球多地爆发大规模抗议游行,要求限制变异人行动,对该群体实施监视以确保公众安全,起因是三日前美国威斯康星洲一高中突遭变异人袭击,造成三人死亡,多人重伤……”
—变异人。一听这三字Mel干脆关了收音机。
变异人,全球雷区。变异人和普通人道不清说不明的恩怨纠葛不知该从何时算起。国际上两者的关系十分敏感,尤其进入千禧年以后,大小矛盾、冲突不断。唯独在国内,两类人的关系稍微缓和一点,不像国外剑拔弩张。即便如此,变异人和其接受者也是小众群体,大部分人仍处于一种模糊、认知不清、难以接受的状态。
幸运左眼睁开一条小缝偷偷看了Mel一眼。
Mel小时候被变异人欺负过,阴影之深远经年不散,到现在她都对变异人深恶痛绝。
“叔,剧务最后一次跟你确认,你确定要住在木西村,里?你要是想住市里现在快说还能给你调行政套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狗屁不通。”Mel翻了个白眼然后迅速回复后勤组,后勤组立马将幸运今晚要住的民宿发给Mel
Mel看着图片眼前一亮:“马头墙,高端民宿,看起来还不错。”
“就说嘛,住市里有什么好?毕竟我是一个快退休回村里种地的人呐。”
“还有什么安排来着?”Mel恨不得现在把自己掰成三块用,这边还没想好,幸运粉丝后援会消息群又嘀嘀作响。
“茉茉姐,明天开机后援会和站子去五十个人,应援物也听你的没浪费,都是樟脑丸、驱虫剂、老干妈一类的东西,还有花篮选的都是绿色系花朵,主要是厄瓜多尔玫瑰,你看看行不?”
Mel来不及打字语音回复道:“嗯嗯,可以,花多少钱?我给你们报销。”
“告诉小孩们,千万别浪费,节约、节俭、节省,立身根本。”幸运插嘴。
“我掏钱。”
“谁掏钱都不能浪费。”
“排面不能丢。”Mel轻哼一声,虽然自己是幸运的经纪人,但是,他们两家可是世交;虽然年龄就差个十岁,但是,自己也算幸运看着长大的,幸运待自己跟亲妹妹似的,妹妹当然不能给哥丢脸。
“啊~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刮胡子。”
“哎呀呀,珍惜这一簇胡子吧,我留了整整两年呢。”幸运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颇感可惜。
“早就该剪了成吗?你就一冻龄脸,留胡子也不见老,还难打理。”Mel无语扶额,她不明白人当演员的都希望自己保养有道,青春永驻。就她家这位特别,怎么老气怎么来,一时兴起还留起络腮胡。幸运本来长得是眉目舒朗,丰采高雅,标准古典美男样貌,胡子一留看上去倒有了些欧美型男范儿,惹的一众粉丝称赞—啊,叔太有男人味了,简直行走的雄性荷尔蒙。
“不让其他演员难堪是一种美德,尤其是女演员们。我一个年近半百的老男人顶着一张不到三十的脸在她们面前晃来晃去,换你不怀疑人生,嗯?”幸运反问。
“快到了快到了,前面就是黄山收费站。”潘海难掩兴奋,可算能吃饭了,干饭人,干饭魂,原则必须牢记。
“到了好啊。”
一阵山风吹过,天边外的乌云缓缓散开,随之而来的橙色芒光肆意洒向山川大地。幸运摇下车窗,窗外宁静秀丽的景色被包裹在温暖之中,他微微一笑。
—是落日啊。
—是落日啊。
嬴也站在通红一片的院落中,抬头望向天空。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落日。
作者有话说:
[1] 《指环王》1主题曲may it be。
精灵文竟然发不出去.....这.......
第3章
◎美男锄地图◎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鲁迅先生真的讲过这句话。
嬴也体会不到村里人的快乐,村里人也感受不到嬴也的饥饿。昏迷两年,嬴也生物钟变得混乱,起床时间完全随机。七点刚过,鞭炮声骤然响起,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连连不断,木西村上空如同炸锅一般烟雾弥漫。
嬴也心脏一度受惊到跳出三联律。
“唔。”他捂住胸口从床上起身,整理好被褥,把家中所有的衣橱、柜门全部打开感受阳光驱散霉气。
—好饿。
嬴也走进厨房,站在灶台前,台面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他昨天刚买的食材。
他花了两天时间整理房间置换家具电器,唯独灶台,他思考再三后决定先用着柴火灶,等合适的时间再换成燃气炉。柴火饭有锅气,他想研究一下到底什么是锅气。
然锅气未成半道中阻,他回家做的第一顿饭糊成了阿三料理。
“厨房还在,还好还好。”嬴也一通自我安慰,然后决定吃水煮鸡蛋。
水煮总不能成变成糊糊。
吃过早饭,坐在外廊上,天清气爽,惠风和畅,院子中弥漫着含笑的香甜气味。
—退休生活吗?难道我二十三就要碌碌无为提前等死?
他无聊地托着下巴,视线在院子中飘来飘去,最终落在红枫树下的空地。
—种菜?
《江上青云客》的开机仪式比其他剧组更热闹一点、繁琐一点,仅鞭炮礼花就长达半个小时。幸运脑瓜子“嗡嗡~嗡嗡~”作响,他感觉自己要失聪。拜过天地敬完神佛,制片人楚然和紧紧攥住幸运双手:“幸运老师,辛苦辛苦,《江上青云客》就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