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茶几上有杯子磕碰声响，眼神里都充满了戒备，抬头看见喻欢站在自己对面说：“他被我支出去了，您可以放心。”
林瑶很轻的笑了一下，“没看出来什么？”
喻欢“嗯”了一声，偏头看向窗外，“要不然也不能出去。”
林瑶笑容僵在脸上，很久之后叹了口气。她其实一开始对林烨的教育方法是放养，可是放到最后成了不教育不负责，她有自责，甚至超过林烨对自己的那份。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他，就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亲生儿子？”
“想过。”
“我挺对不起他的。”
“这话您不用对我说，您对林烨说。”
林瑶张了张口，她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在她的忍耐边缘来回蹦迪，但她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她基本上可以想象到，林烨在这个人面前提起自己妈的时候是有多么的委屈。
喻欢把椅子转了过来，弓着身，手肘放在膝盖上，尽量和林瑶视线平行。见林瑶静坐了许久，他又说：“我知道您有您的目的，您想把他培养成商人，在您功成身退之后把整个商业版图都交给他。”
“是。”林瑶反应过来，把水杯递到嘴边说：“他数学好。”
喻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听到皱着眉的林瑶说：“他从小就比别人聪明，他每次给我发考多少分老师怎么表扬他，我都会抽时间看，但是——”
喻欢很平静，“但是您还是忽略了他。”
林瑶抬起眼，下意识的想反驳，喻欢又道：“他不是敏感，是自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喻欢毫不客气，说出来的话句句戳中林瑶痛处。她想起那次打林烨，也是这样剑拔弩张。
他说：“他爱您，也怕您，他希望您可以多陪陪他，心平气和的坐家里吃一顿饭。”
林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片刻后她接话，“这是他让你说的？”
“不是，是我自己。”
“您今早给我发信息的时候，他正在我旁边躺着。”喻欢停顿了一下，直接明了的说：“他没参加高考，特招考的也不错，其实他的努力一直都是为了让您正眼看他一眼，他要证明他自己不比其他人差，因为他觉得只要他努力到了，您才会看得起他。”
林瑶搭在膝盖上的手抽动了一下。
某一瞬间她想问喻欢，林烨离家出走没消息的那几天里，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但她又紧接意识到，林飒有提到过喻欢为了找林烨，课都没怎么上。
再然后，她的记忆开始像电影片段一样播放。她终于知道林烨为什么会因为一个人和她大动干戈，也终于知道林烨为什么要选择租房住。
多可笑啊，她作为母亲，很少关注林烨的成长，一边在心里忏悔又一边控制自己的想法。
她想和林烨握手言和，但这好像不现实，她只能选择置之不理，或者提出断绝母子关系。
林瑶盯着茶几上的钥匙挂坠出神，片刻后深吸一口气说：“你不怕我再给他一巴掌？”
“怕。”喻欢说，“您能接受林烨的胡闹我反而会觉得吃惊，他在您的眼里除了血缘的儿子之外就是个不可控的疯子。”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哭着和我说租房住。”喻欢很浅的笑了一下，说：“我第二天从家里拿到公寓钥匙，拿到钥匙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他终于可以有个值得让他眷恋的地方。”
林瑶忍不住道：“他想要的不止这些。”
“他想要什么我觉得您也不清楚，他在和其他人交谈的时候都会把我挂在嘴边，对外说我是他男朋友。”喻欢收了笑，十指交握着说：“阿姨，您给不了他的家我尽全力给，您迟到那几年爱意我给他补。”
林瑶鼻尖有些发酸。
许久过后她指尖抠着杯子沉声道：“那你怎么不去想一下外人是怎么看你们的。”
“他们怎么想我不在乎，街坊邻居聚在一起还会讨论自家儿子多有出息，隔壁谁家要闹离婚，这些家长里短难免不会被当做饭后谈资。”
林瑶没了再辩论的欲望。
喻欢抬眼看她，又说：“我没有什么厚望给予他，也不指望他哪天买彩票中什么特等奖，而且我也不觉得和他在一起有多荒唐。”
林烨喜欢的生活是什么呢？是在傍晚可以骑摩托车兜风，是可以不用顾忌他人的脸色做事，可以放肆欢笑，可以随心所欲，任由自己的想法。
从来都不是什么按部就班和委屈求全，这十来年里林烨的生日愿望已经从“考第一”变成了“快乐”。
喻欢说：“他踏出那一步花了太大勇气，我不希望他身边连个陪着他的人都没有。我爸妈一直管他叫小烨，记得他吃什么不吃什么，还会不定时的和他出门散步。”
他沉默几分钟，起身给林瑶续了杯水，“不是在过分炫耀，其实这些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您只要愿意开口，林烨想必就会非常满足。”
有那么一瞬间林瑶想和喻欢要宠物店的确切地址，她想开车去抱抱她置之不理十来年的孩子。也许是沉默太久，明明知道林烨是因为什么的变成这样的，可她还是说不出抱歉两字。
喻欢稳重就稳重在说话点到为止，即使少年心性会让他做出一些很冲动的事，可他还是懂得收敛。
林瑶坐回车里拧动车钥匙的那一秒，她抬头看见了后视镜里林烨的背影，穿着白色的t恤，低头冲着帆布包里的猫咪在笑。
那个男孩真的是林烨吗？她觉得自己好像认错了。
她记得一年前的林烨墨守成规的模样，也许真的是被动的保护自己，给人一种这个孩子天性就是胆怯。但这好像和她规划里的林烨有些不太一样。
道路上响起的滴滴喇叭声让她回神，她好像很久没有见到林烨笑了。她盯着林烨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发动车子驶离小区。
林烨回到公寓敲门，探头没有看到公寓里有其他人的存在，是意料之中的事。
“来过了？”林烨关上门问道。
“嗯。”喻欢说，“你知道？”
林烨无奈的笑了笑，胳膊挂在喻欢脖子上，“她那车牌号我选的，想不看见也难吧。”
喻欢也不想让林烨太为难，干脆坦白说：“聊了有一个多小时。”
能让喻欢说这么多字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林烨在心里想他妈妈多少还是有点实力的。
林烨看喻欢逐渐吃瘪的表情，闷声笑着说：“别纠结了，我妈是那种，你给她讲道理要让她自己悟，悟明白了这个坎就过了，悟不明白，就把这坎拆了，当做是过去了。”
喻欢白了他一眼，哪有这么说自家人的。
“你翻白眼把我翻死都没用，”林烨当着儿子的面戳穿他，“这话是过分点，可也是事实啊。”
“事实就是你也遗传了这点。”
“哪点？”
“没熬过去硬当自己熬过去了。”
“嘿！”林烨双手缠着喻欢胳膊，把他往沙发上拽，“我今天得跟你好好讲讲。”
“讲什么？”
“讲讲遗传学是否与人的个性有关。”
喻欢后背倚着抱枕，冲他挑了个眉，“你昨晚和我讨论遗传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林烨“呵”了一声摆头，右手一下又一下敲在左手手心，耳垂红到爆炸可面色完全不慌，“遗传学也是要亲身实践才知道的。”
“那你探索出什么奥秘了？”
“谈恋爱要趁早。”
喻欢摇了摇头，“晚了你也没得挑。”
林烨把手交叉背到脑后，仰头看向天花板傻笑，“那我至少有一个，非常非常让人羡慕的对象。”
虽然喻欢很早就知道林烨把他看的比自己还重要，但听到林烨亲口承认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被林烨的爱意镀了层金箔。
Chapter 86
◎新年快乐，妈妈◎
林烨和林瑶真正的沟通是在大二的寒假。
喻欢手绕过林烨肩膀，林烨的头也从枕头慢慢移到了喻欢腰上，嘟囔着说：“好不容易放假你就别看你那临床药理学了。”
“开学有ppt知识讲解。”喻欢安抚还在迷糊的林烨，“头还疼不疼？”
林烨抱住喻欢的腰，脸贴在上面来回蹭，“再怎么优秀也扛不住1个月翻译23页的新闻稿件啊。”
鬼知道你当时怎么下的决心一定要考英语竞赛，人家大二还在走马观花淡下心来适应生活，你林烨，四六级一把过，catti笔译和口译顺利考到二级，一整本英汉词典都要翻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