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厮高亮的声音落下,数十名蒙面黑衣人持刀围拢过来。
环顾四周,苏昀休发现堂内其他席位的客人不知何时都被引走了,此刻就剩下他们这一桌。
二三楼竹帘被挑起,露出里面带着金银面具的贵客,他们个个姿态放松,吃茶的、打扇的、抽烟的......无外乎准备观看这场赌命好戏。
依靠苏沈二人搀扶,勉强站起身的燕小柒强撑着抬起头面朝门窗的方向,提醒道,“门窗有机关,正在一层层下落,往上冲,快!”
平日里好似对什么事都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谢流衣,危机时刻出手可毫不含糊。
只见他右手一甩,若吟铁扇泛起森森寒光,打旋转出,一瞬间击飞逼近过来的一圈黑衣人。
武器回旋入手,紧接着又是运起内力一掷,这次瞄准四楼窗户方向,人也旋即往上跃起。身后的三位侍女架着醉酒的同伴,紧随其后。
电光火石间,若吟卡在最后一扇尚未被机关封死的窗户沿上,与将要落下的青铜闸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
水月、镜花与自家少爷配合默契,各自从衣袖中飞出一段红绸,合力击毁两扇雕花红木窗。
木屑纷飞中,主仆五人已迅速撤出楼外。
同时,苏沈两人架起燕小柒运气掠起,苏昀休眼明手快,经过台上还不忘顺手牵羊,拿走被玉面狐随意丢在一旁的锦盒。
从破碎的窗洞冲出绮梦楼的瞬间,苏昀休屈指打了声哨音,很快楼下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顷刻间,苏昀休带着已昏迷过去的燕小柒跃上肆云的马背。一旁七雪的背上,沈曲意也稳坐下来。
逃命自然不能在用那驾打眼的白纱轿子,先行出来的谢流衣主仆,果断地截了门口停留的其他人的马匹。
他们飞快翻身上马,带头朝城门口奔驰。
绮梦楼里,领头的黑衣人仰颈瞧眼四楼那处窟窿,精心策划瓮中捉鳖的杀局,竟然三两下就被目标人物破解了!
他怒气冲冲地提刀上台,质问自始至终一直斜倚着展架吞云吐雾的玉面狐道:“你方才为什么不出手拦截?”
“之前只说租借场地一用,可没说奴家也要出力啊~”玉面狐朝他吐出丝丝绕绕的烟圈,咯咯笑道,“奴家出手,这价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哦~”
“你......”蒙面人刚要怒斥,却见眼前的玉面狐忽地人影一闪,像蛇一样无声无息绕到身侧,玉臂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道:“统领在这和奴家一个不相干的人纠缠不休,浪费时机,再不去追,人真的就跑了哦~”
大王交待的任务必须完成,蒙面人自知轻重,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甩掉肩头的素手,放开紧攥刀柄的右手,赶紧带领手下出门追击。
待黑衣人走尽,玉面狐勾起红唇鬼魅一笑,随即他身形一闪,飘回四楼房间。
大堂内回荡着他留下的一句软语:“今晚的赌局依旧作数,郎君们请静待结果。”
随后,大堂内涌入一帮婢女小厮,将打斗的痕迹抹掉,更换好损坏的物件。一时间绮梦楼内重新歌舞升平,仿若无事发生过。
昏暗无人的街道上,几匹马疾驰而过。马背上的人皆伏身低头,嗖嗖的流矢声不时划破寂静的夜空。
率先冲出城门的是一马当先的谢流衣,苏昀休在后面稍一抬头,眼见他马头习惯性地朝右拐,那不正是前世自己走过的一条绝路嘛,赶忙喊道,“那边没路,是断崖,这边!”
有的人天生就有种令人信服的号召力,他这一嗓子喊出,一行人丝毫没有迟疑,纷纷跟紧他拐入左边的那条道。
身后的杀手穷追不舍,大伙正集中精力想要甩开追捕,没空质疑苏昀休是如何知晓路线的。
赶巧,前方又出现两条岔道。
几人减缓马速,“哪条?”谢流衣直戳要害问道。
不好意思,他就知道刚才那一条,至于眼前这两条分别通向何方,他也无从知晓啊......苏昀休扯了扯嘴角,勒紧手中缰绳,肆云在原地踏换几步。
“谢公子,我们分开走吧。”沈曲意这时出声提议道,“燕小柒的手伤急需医治,耽搁不得。”
苏昀休和师弟心意相通,几乎是话音一落,他便提起马背上的人抛向谢流衣。
接过昏睡的人,谢流衣知晓这是眼下最好的安排,耳闻身后越来越迫近的马蹄声,遂话不多说,只抱拳道句:“美人,那你们多保重。”
双方简短的颔首辞别后,各自打马朝不同的道路继续前行。
苏沈两人一前一后奔驰在幽暗的林间小道上,突然“嗖嗖嗖”的破空声极速传来。
苏昀休耳廓一动,熟悉的接连声响。
是连珠箭!
前世让自己束手无策的箭阵,然今非昔比,苏昀休不慌不忙,抽出腰间天凌剑,准备用问心剑法抵御箭矢。
谁料,一抹青影转瞬朝他扑来。
耳力过人的沈曲意,自然听出这非比寻常的破风声。关心则乱,他想的没想飞身上前,柳梢剑在手一挑,斩断已到的第一波利箭。
见此情形,苏昀休吓得心脏直接漏跳一拍。思及前世师弟就是命陨于此箭下,哪能让历史重演!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单手揽住师弟的腰身,右手动作不慢,持天凌剑挽个剑花,击飞紧接划来的第二波箭头。
但第三波在月光下映出骇人寒光的乌黑箭头已射到眼前,不出意外将会击中师弟的肩头。
千钧一发之际,苏昀休抱住人身子一旋,让自己的右臂被箭头钉入。
“唔……”苏昀休闷哼一声。两人玄身落地,他抬手拔了手臂上的箭。
右手垂下,指尖上的鲜血汇成一道细线,滴滴哒哒落在地面上。
“休哥!”
沈曲意霎时苍白了脸色,忙上前用左手捂住那不停渗血的伤口,握住柳梢的右手在微微发颤。
“没事,此地不宜久留,这条道看来是走不成了。”苏昀休将天凌剑换到未受伤的左手,持剑朝身旁的树林一指,“意儿,我们进林子。”
宝马有灵,肆云闻到血腥气,不安地用马头轻蹭主人的背部。
“肆云你同七雪先行一步,等我们甩掉身后的尾巴,再出来找寻你们。”苏昀休反手持着剑柄,转身拍拍马脖子道,“快去吧~”
说罢,肆云“咴”的一声,扬起四蹄,同七雪沿路离去。
马蹄声走远后,沈曲意扶住他受伤的臂膀,两人向密林深处走去,他一心想尽快找到个落脚地,把休哥的伤口包扎了。
就在他们走后没多久,一队蒙面黑衣人驰骋到此。
“吁”领头的人翻身下马,并朝后打了个手势。
手下搜寻一番,不稍片刻呈上来一个带血的箭头。领头人低头扫视一眼,又抬首看那月光下蜿蜒向前的马蹄印。
忽地,他眼角余光瞥见道路一旁的绿叶处有一点红,走近抬指一抹,粘稠触感,往鼻尖一嗅,是人血!
仰视暗影斑驳的山林,他对打马上前的一位身穿苍澜服饰的人说道:“受伤了,看样子是进林子了。”
“那统领还不乘胜追击?”那人催促道。
领头人未说话,先前呈箭头的那名手下躬身回禀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片山林属于天泽国的禁地,有迷雾鬼林之称,寻常人闯入有去无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
统领手一抬打断他的话,对手下道,“那小子来了吗?”
“后面跟着。”
“把这个拿给他。”统领从怀里掏出一个蜻蜓样式的银钗扔给手下,“和他说,只要带回侠王的首级,大王便答应他们能相见了。”
“是。”手下抱拳应道。
进入林中的苏沈二人,终于找到个隐蔽的地势凹陷处。他们怕被发现踪迹,没有点火。
黑暗中,只有零星透过枝叶洒进来的月光。
沈曲意一言不发地处理伤口,撕开被血染红的衣袖,拿锦帕擦去伤口周围的血迹。再掏出金疮药,洒在伤口上。
之前精神高度集中,这会苏昀休才觉出疼来,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沈曲意依旧不出声,安安静静地从自己里衣上撕下条布带,一圈一圈细心缠好,绑了个结扣,才放开他的手臂。
怕师弟自责难过,苏昀休正欲说些什么逗他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