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身后的幽执见状淡淡道:“少主,你想吃桑葚的话,属下买一箩筐来?”
顿时江淼头上暴起青筋,冷嘲道:“谁爱吃这甜不拉几的东西。”
说完,他哼了一声,抬腿撩袍跨出门槛。
不过少盟主,说这句话时,把嘴角沾着的紫色汁水擦干净,或许更有说服力一些......
小院里打打闹闹日子欢乐,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可是脚不沾地一直忙活到七月初,终于安定下来。
这天,御前侍奉的宫人来报,今夜戌时清露台,皇上设宴,邀请群臣。
尚处在国丧期间,新科三元骑马簪花游街的传统被取消了,晚宴算是补偿,也是给新晋官员们彼此打交道的机会。
小院里,新科三元接到要参加晚宴的消息,都乐坏了,纷纷迫不及待地换好之前做好的新衣裳,庆幸银子没白花。
尤其是状元季书竹,他可得抓紧时间疯玩一阵,等过几日手续办好,就要收拾行囊回遥宁走马上任了。
只有苏昀休坐在亭中石凳上,对摆在石桌上的一套亲王服饰,直摇头叹气。
坐在一旁的沈曲意摸摸亲王服旁并排放着的另一个匣子里的衣服道:“休哥,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穿,那我这套也不要了吧。”
话音刚落,苏昀休倏地抬头,那可不行。
师弟的那套衣服色泽、形制和平日里穿的差不多,但衣料用的可是上好的贡缎,穿上肯定好看。
当下,他站起身展开双臂,让小厮们帮忙将这套繁琐的亲王服换上了。
不过城南那套御赐的侠王府宅邸,他是打死也不会去住的,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夜晚到来,宴会开场。
清露台是个近水临风,自然消暑的好地方。
水面上正值时节,朵朵白莲竞相开放,宫人们还放了盏盏河灯漂浮其中,与岸上的无数宫灯交相辉映,流光潋滟。
安排在池畔树荫下的乐师们奏着丝竹,清露台正下方的舞姬们身穿水绿露腰长裙,随着阵阵曲调,款摆腰肢,凌波起舞。
虽说是宴请满朝文武,其实大多数官员都是坐在清露台下方两排,看着歌舞,觥筹交错,一般是见不到皇帝的。
毕竟台上座位有限,除了朝中重臣,例如纪左相,和新科三元有此殊荣得与天子同席外,也只有新晋王爷苏昀休和沈曲意他两坐在上座了。
老实说,好些官员对这位横空出世的异姓王爷早就好奇不矣了,只是碍于生疏不敢冒然上前打扰。
只有几个朝中老臣,借喝酒举杯的动作,掩袖间不动声色地朝席上打量着。
有的老狐狸一眼看出此子容貌有几分眼熟,刹那间想起十几年前宫里走失的那位五皇子,忽地拨开云雾,窥见真容。
放下酒盏,暗自摇头嘀咕道:看来咱们这位新帝,表面纯善,实际深藏不露啊......
宫宴上的美酒佳肴,都是出自御厨之手,可谓难得的人间美味。
不过大臣们都忙着互相恭维交谈,心思大多不在吃饭上。
咳,显然这里面肯定不包含新上岗的侠王苏昀休,露台上的君臣都在谈论新政,畅述己见。
沈曲意才思敏捷,偶尔会给出几点亮眼的提议。
对这些不感兴趣的苏昀休,趁他们几个挥斥方遒的间隙,把桌上好吃的一个劲得夹到师弟碗里。
新帝惊喜于曲意表露出的治世才华,喜笑颜开道:“没想到曲意你不光医术好,连策论都这么在行,不如朕......”
只不过他话还未说完,旁边的苏昀休一眼刀扫来,打断道:“意儿,别光顾着说话,赶紧吃些菜。”
那眼神像是再说:皇兄,你适可而止吧,把我忽悠到贼船不说,还想拉意儿下水,我坚决不同意!
只好将到嘴边的话重新吞回肚子里,祁璟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饰尴尬。
坐在一旁的纪左相,摸着胡须,把一切看在眼里,他微笑地举杯招呼道:“来,侠王说的对,我们不谈公事了,大家喝酒吃菜。”
这段插曲后,气氛又热络起来。
因季书竹聊起家乡的风土人情来,逗得大伙乐呵呵。
沈曲意低头拣几口菜吃,忽然,他停下筷子,用鼻子小幅度地四处嗅了嗅。
“意儿,闻什么呢,想吃鱼?”苏昀休见他像只猫儿循着鱼味一样,好笑地凑近低声道。
沈曲意没有回答,他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压低声音反问道:“休哥,你还记得我们在洛溪城买糖雪球的那次吗?”
“自然。”
“那次我和一个红衣人交过手,他身上有种很特别的花香味,现在台下就有这种味道传来。”沈曲意揉揉鼻尖笃定道。
苏昀休转眼往台下看去,除却三三两两敬酒交谈的官员,就是青一色跳舞的舞娘们,领舞的那个眉目如画,容貌上乘,有一双艳丽的桃花眼。
等等,桃花眼?
搁下筷子,苏昀休定睛细瞧,结果越看越像在洛溪城遇到的那位红衣人......
顷刻间,乐曲换了基调,变得铿锵激昂。
舞姬们抛下柔软的飘带,不知从哪拔出剑舞了起来。
四周不懂武的官员看不出门道,只觉得气氛霎时热烈了,纷纷倒酒起哄连连叫好。
苏昀休却看得眉头一皱,练武到一定程度,对杀气感知敏锐。
他已瞧出台下领舞的那人招招有杀意流出,而剑尖频频指向之处,是正坐上方的帝位!
皇兄才登基不久,万不可在此时闹出刺客来,否则流言蜚语传出,必定人心不稳。
心念急转,苏昀休先低声在师弟耳边说了几句。
接着他拔出腰间佩剑,朗声笑道:“姑娘们跳了这么久,不容易。本王下去也给诸位舞一段助助兴。”
话音落地,人已旋身翻到台下,与那领舞人挥剑到一处。
外人看得是热血高涨,领舞的花伊人却吃了一惊。
他一直在暗地追查当年父母的血案,几番周折终于打听到。
十几年前花家有此劫难,都是因为当今二皇子如今的新帝,从小体弱需要吃鲛人血肉进补,而且最好是小鲛人的心头血,这样做出来的药引子疗效最佳。
今晚皇宫夜宴,正是报仇的好时机。
花伊人潜入排舞房,打晕了原先的领舞者,换上她的衣物......
眼下他心底巨震,之前神经紧绷,精力都放在留意黄袍在身的那位一举一动上。
所以并未注意到,小哥哥竟然也在,还穿着一身亲王服......
高手之间过招,岂能走神?
趁他怔愣瞬间,苏昀休出手如电点住他胸前穴道及哑穴。
然后故作风流地展臂揽住他的腰肢,打横抱起,对左右说道:“各位继续吃好喝好,这位姑娘刚不小心将脚踝扭了,本王先带她下去看看伤势如何。”
酒过三巡,立马有好事者调侃道:“哎呀,没想到侠王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嘿嘿嘿,你个大老粗,懂什么,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就是,别耽误王爷的好事。来来来,我们接着喝。”
带人将清露台中的笙歌笑语都抛之脑后,苏昀休脚尖一点,玄身落到和意儿约好碰面的一间偏殿内。
他把人往空椅上一放,解开哑穴,问道:“你......”
不料,对方同时开口,“我......”
停顿一会后,两人又一同道:“你先说。”
这相鹦鹉学舌,那相沈曲意听下方乐曲又变一调,他借口方便离开席位,实则往偏殿这边来了。
等走到门口,就听屋内休哥声音沉沉地说道:“你肯定被人骗了,我皇兄他最是仁善,才不会搞食人喝血那套。”
“他是你皇兄,你当然帮着他说话。”另一人声音冷冷地如是说。
苏昀休正想撸起袖子再理论,就听有人推门进屋问道:“休哥,怎么了?这人到底是谁?”
他转身,上前拉住师弟的手,言简意赅地说了前情。
坐在椅子中尚不能动的花伊人余光瞥见一抹青衣走近,开口道:“来的正好,先前没机会问明白,你头上的玉兰发簪哪来的?”
“发簪?”沈曲意抬手摸摸簪头花朵。
电光火石间,串起之前的所有事,“所以雇燕小柒来打探的幕后人是你,那天在洛溪城你二话不说就出手,是想夺我头上的这支发簪?”
苏昀休更迷惑了,他直言道:“这发簪不是什么贵重物品,街上类似的款式多的是。只因它是我母妃留给我的遗物,有特殊意义,后来我转赠给了师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