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寒霜觉得魄月弄一个小孩子当下人也不太可能,一时猜不透他的身份。
“我…我是魄月神君…今…今天新收的徒……徒弟。”徒弟看那人一脸善意,便如实相告。只是遇到生人很是紧张,嘴又开始不听使唤。
寒霜一口茶水喝下去,差点要喷出来,强忍住了。
“今天……?徒弟……?”
魄月如何就悄无声息地,收了徒?
寒霜走上前去探他灵识,似乎是个树精,可是不知道这树是什么品类。
“你真身是何物?”
“我是树灵,地狱而来!”
这下子,寒霜觉得嘴里的水都忍不住了,开始自己往外喷了!
“地狱……来的?”不亏是魄月神君,天上地下没有他做不到的。
“既然你能从那极恶之地存活,也有你的非凡之处吧。”
况且还能成为魄月这样无法无天之人的徒弟,本事想来大的很?
徒弟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配不上师父圣恩,不过是个,可恶的魔族后裔罢了,于是黯然道“师父仁善,将我从那里救出,我很感激。”
寒霜看这孩子乖巧,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感恩,又多了一分怜爱。
只不过他平时与魄月胡闹惯了,这会逮着个机会就要从背后捣鬼,“不过我跟你说啊,你师父是这世上唯一的真神,性格喜怒无常,且暴虐成性,你做事可要小心点,他生起气来,六亲……”寒霜想说六亲不认,又突然想起神哪有什么亲人,急忙改口,“他一生气,就要……就要吃小孩子补阳气呢!”
“哈?”
寒霜看那孩子好像真的陷入了沉思,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寒霜!”,魄月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檐下,他快步朝那二人走过去,厉声道,“我徒弟还在这,你这个当长辈的且需慎言!”
他假装摸徒弟脑袋的样子,捂住了他的耳朵,一脸和蔼的看了看他,又冲着旁边还在捂嘴笑的寒霜怒瞪了几眼,“你再敢跟我徒弟胡说八道,我....!”,魄月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而后他又低下头,看着刚到自己胸口身高的小徒弟,和颜悦色道,“地扫完了?”
“嗯!”师父刚醒就来抱他呢,看来心情属实很好,徒弟一脸的雀跃。
“好,那你去倒茶,茶在后厅,一个柜子里,大概长这样……”
寒霜看魄月仔仔细细的告诉他那柜子的模样,又生怕他摔了似的,叮嘱了好几番,才放他离开了。
寒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他多年的损友,“我们没心没肺的神君何时转了性?我怎么不知道?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对啊,你不是说我吃小孩子吗,那孩子就是我用来补阳气的,你待如何?”
这回他相信了,这人确实是原装的魄月神君!
“不过,他身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弱?而且元神混沌不堪,你怎么找他当了徒弟,不像你风格。”
魄月没说什么,他心里本是有愧,只说是因为巧合相遇。
“师父,茶来了。”
“做得好,屋内案几上有书,自去廊下看书吧!”
寒霜看着魄月一副救济贫弱的样子,不知道该可怜那孩子,还是应该替他高兴。
“对了,他有名字吗。”
“尚未取得。
寒霜觉得不可思议 , “那你怎么叫他,那树,那树的叫?
“那依你看应当如何?”
“他既从下界来,理应跟凡人姓。如今凡间兴起百家姓,这百家姓中,“赵”字列数第一。
“怎么写的?”
寒霜用手指沾了茶水,在石桌上一笔一划写了。
魄月看了,觉得还不错,我的徒弟,在百姓中,也要是第一的嘛。
“那就姓赵吧。”
这姓是有了,名字该取什么好呢?
魄月看着屋檐下正在读书的小徒弟,身量小小的,坐在台阶上,腿上放着书本,安静又认真,越看越欢喜。又见自己那银阙宫的牌匾被菩提树树冠遮住了大半,竟还颇有几分古意。
所谓,何人张幕遮银阙?可不就是这个从天上掉到地下,又从地下回到天上的小徒弟吗?
就唤做赵幕遮吧!
于是他冲着徒弟招了招手,叫他过来。
徒弟跑到他面前站定。
“从此以后,你就叫赵幕遮了。”
“赵……幕遮?”
“也就是说,从此以后,不管你在哪里,只要我叫你这个名字,你就算在天涯海角,也要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啊,好!”徒弟用力的点了头,他记住了,不管天涯海角,只要师父叫自己,自己就要马上回到他身边!
师父看他这样懂事,根本不是这年纪孩子那种娇气不服管教的样子,很是开心,于是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寒霜在一旁看着这“师慈子孝”的画面,觉得有种莫名奇妙的诡异,魄月自己都没规没矩的,还能教出什么样的人物来?大家都知道神君重视礼节,英明神武,可是只有寒霜知道,他骨子里就是个混账嘛!
可是看到徒弟那欣喜的模样,雏鸟归巢似的,寒霜还是识相地闭嘴了。
6、姻缘
◎花开并蒂结良缘◎
赵幕遮很久也见不到师父一面,这诺大的宫殿,经常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响起,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会认真地洒扫,除尘,然后坐在正对着宫门的石台上看书,等待着师父回来。
他发现师父的藏书,几乎都是经文和礼训,鲜少有教人修炼法术灵力的。师父是神,神通广大的,世间几乎无人可与之匹敌,为什么还要看佛经呢。还有屋外的莲花,虽然他每天都去看几眼,那花却一直没有要绽放的迹象。
赵幕遮看着书本,心思却飞回了师父坠入梦魇那日,师父那晚表情骇人,跟他在月色下弹琴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就好似一个人的不同□□。
师父是这样的不平凡,那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自觉浑浑噩噩地活了千年,仍然对这人情世态不甚了解。在地狱的那些年,跟他打过交道的都是鬼魂,每日从他身边经过的鬼,数也数不清。它们大都怨气横生,执着于生前的爱与恨,不愿意投胎,夜夜哀嚎哭诉,声音听起来可怖又可怜。
他记得,有个身材极消瘦的鬼,生前是名门望族家的少爷,不满父亲安排的婚事,被硬生生灌了药,强送去跟不喜欢的女子拜了堂,连心爱的女子也被家人迫害致死。那些家族宗长打着善意的旗号,提醒他为了家族的荣誉,不要意气用事,就这样糊涂的过下去对谁都好。不想那少爷也是个狠心的,竟将那些迫害自己心上人的长辈一并杀了,后来他自觉罪孽深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就找了根绳子,大半夜的吊死在了家门口。
都说人性本善,可人世间,这样蝇营狗苟的事似乎随处可见。
男子的冤魂在枉死城日夜徘徊,总也走不出去,直到他一头撞上了那时还是树的赵幕遮。他觉得这树有灵性,样子有点像他所爱之人生前种的合欢树。男子呆呆的看着菩提树,而后抱着树失声痛哭,泪水哗啦啦的,都流淌到了地上,所到之处竟然长出了一株火红色的东西,只有花瓣,没有叶子。
那男子看到这东西,一时间说不出话,花和叶居然能分离,多么不可思议,可又真真切切的出现了。他突然就醒悟过来,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呢,本就没有理所应当,全部都是执念作祟罢了,于是他终于能主动放下心中的不舍与眷恋,自己往生去了。那火红色的花也越开越多,与菩提树隔着一条冥河对望。再往后,那些怨气极深的鬼,来到这枉死城,看见火焰一样美艳的花和那么繁茂的树,都愿意将生前所有的痛苦悲伤一并诉诸出来,夙愿偿还,久而久之,枉死城中就再没有冤魂了。
赵幕遮想到这些过往,深感这已经是太久以前发生的事了,那些鬼跟他哭诉过的人间爱恨,他并不能知道是什么意思,而那些被化去的执念,离开了鬼,好像又溜进了他的脑袋里,他将那些情感照单全收,可是虚无缥缈的,落不到实处。
他觉得自己混沌的脑袋又开始不够用了,好像又记不清自己是谁,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了。他努力地思索着,突然一个人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你以后就叫赵幕遮了,无论在哪里,只有为师叫你,你就要立刻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