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剌剌的站着,双臂交叉,一脸不屑,“我就不滚,你杀了我吧。”
刚说完,魄月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原来自己也这样无理取闹,看来徒弟确实是跟自己学的。
不过,魄月并不内疚,这都怪赵幕遮自己,谁让他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玉琼楼活了十多年,自认为家大业大,见识良多,却从没见过这样蛮横的女子,“你......你以为我不敢?”
“色厉内荏,小伙子,好好学点真本事,再来跟我较量吧!”
一个妖族女子竟敢对自己言辞羞辱,玉琼楼也不管她是什么人,气的就要冲上去。
赵幕遮赶忙上前一挡,将魄月护在身后,“师弟,那个孩子就是她救的。”
玉琼楼一惊,诧异的望着那气焰嚣张的女子。
这话从赵幕遮嘴里说出来,他自然要信,不是信那女子真的救人,而是信赵幕遮。
自从一年前他们相识,玉清衍将他收下做弟子后,自己就视这个沉默寡言的兄长为知己了。
赵幕遮比他聪颖,学什么都快,有胆有识,又不作威作福,从来行事低调。自己对他只有羡慕,却从不嫉妒。
赵幕遮是他们所有人的榜样,也是玉清衍最得意的弟子。
虽然他从未拜自己的爹为师。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减下去,玉琼楼瞧这女子很不顺眼,正要接着询问。
突然,石阶上走下一个妙龄女子,步伐灵动,腰间佩玉叮当作响。
“灵儿,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你在坤院等消息就好了吗?”
越明灵是他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两人自小便玩在一起。
别家孩子玩的都是过家家一类的游戏,他俩呢,成天拿着云梵山剑阁的仙剑戳泥巴。
越明灵越过玉琼楼,朝赵幕遮抱拳行礼,“赵师兄,今日正月十六,云梵山开斋,师父已在凭云殿等候。”
云梵山有一惯例,每年正月初一至十五,荤腥全忌,只吃素食,以敬天地生灵。
“你和琼楼且先离去,我随后就到。”
越明灵看赵幕遮身后有个粉色身影,躲躲藏藏的,看上去胆怯得很。
玉琼楼还上赶着要说些什么,被她硬拖着拽走了。
“灵儿,你就这么放心师兄跟那女妖精在一起吗,你的同门情谊呢,被你丢到哪里去了?”
越明灵拉着玉琼楼走出好远,才小声说道,“你没看赵师兄眼睛都要长在那人身上了吗,我们呀,就别给人家添乱了!”
玉琼楼脑袋尚未开窍,纵使越明灵这么个小美人站在他面前,他也只当是个活靶子,整日里与她打打闹闹,一点歪心思没有。
他跟着赵幕遮有样学样,平时只管修身养性,克己复礼,风月之事是一点不晓得。
如今被越明灵这么一提醒,方才恍然大悟,师兄看那女子的眼神,是不太一样,克制又肆意,清醒又沉迷。
那女子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梵山共有石阶六百级,最顶端宫殿直插云霄,故唤作凭云殿。
门中弟子不得以轻功飞跃,只能一步步走上去,借平步青云之美意,又告诫弟子须得谨慎求学,切勿妄想一步登天。
眼看到了离别之际,魄月又开始纠结起来,要不要告诉徒弟自己的身份,让他跟自己回天界呢?
“你还要去找你的夫君吗?”
魄月恍然想起自己编的瞎话,本就是无中生有,叫他如何回答?
此刻,暮色深沉,山顶灯已亮起,影影绰绰,好像在呼唤着赵幕遮速速归去。
风雾卷起细碎雪沫,盈饶身畔,魄月额前发丝随之飘然落下。
他用手拨弄着,想将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回耳后。
赵幕遮按下他的手,掌中化出一只莲花玉簪。
他将那缕头发与玉簪挽在一起,别到魄月那顶金色发扣上。
金玉一相逢,衬的月下美人,艳冠桃李。
“若是实在找不到你夫君,就来投奔我,不要独自一人在外,知道吗?”
魄月仰视着他,有点愤懑,徒弟你怎么回事,还真把我当女人了?
“我就住在乾院,你尽可来找我,若是守门的拦着你,你就说——”
赵幕遮低下头,笑道,“你就说......你是我相好的。”
19、誓言
◎那就和我一起,拜堂成亲吧◎
二人有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矛盾,谁也不肯让步,到了中秋这天也没一起过。
一整天魄月都心不在焉的,在银阙宫的院子里踱来踱去,自己跟自己怄气。
这事的起因须得说回几个月前,赵幕遮大庭广众的调戏,他羞愧得拂袖离去,却并未走远,就在云梵山里打转,一来是看顾着他,二来自己确实是想他的。
魄月晚上上值,白天就躲在赵幕遮住的乾院里。
这里也有一棵树,又矮又粗,足有半个屋子那么大。院子里整齐得铺着白玉石,不知道的,以为他把银阙宫整个搬过来了呢。
赵幕遮捧着书本上学下学,三不五时的还有师弟师妹前来请教,左一个师兄又一个师兄,叫的那叫一个甜。
一听内容,都是吵着赵幕遮开小灶的。
什么师兄我射艺不精,师兄我字迹不端,更有甚者,竟然来请教感情问题。
魄月听这人声音熟悉,支起眼皮一看,嘿,这不就是那天在云梵山门口,冲他叫嚣的那个玉面小郎君吗?
听说是玉掌门唯一的宝贝儿子,怪不得那么嚣张呢。
“师兄,你说女孩的心思怎么这么难猜,我给灵儿送胭脂她没收,是不是就是.......就是不
喜欢我呀?”
“你何时送的?”
“就在那日赏花会上,我看别的姑娘都有胭脂水粉,就她素面朝天,我以为她没有这东西呢,
就买来送给她,结果她当面就拒绝了我。”
赵幕遮皱着眉问,“你当着众人的面送的?”
玉琼楼很不解,“对啊,不应该吗?”
赵幕遮叹了口气,“人家就算喜欢你,也是要面子的,即便要送,你也应该私底下送。”
玉琼楼再次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当时脸色那么难看呢,我懂了,大师兄!”
魄月心里感慨,云梵山这么复杂的环境,竟然养出这么个心思单纯的少主。
果然,孩子成长过程不能太顺遂优渥,否则容易被人当傻子糊弄了。
反观他徒弟赵幕遮,在地狱磨炼一千年,又到人间历练许久,心智胆识早就胜过同龄人不少,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了。
可是魄月还是以看顾他为由头,在这里住了下去,不为别的,就为了让自己安心。
这一日,赵幕遮与越明灵一同从学堂归来,步行至石桥上时,赵幕遮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赵师兄?”
赵幕遮偏头看了看越明灵,对着自己额角指了指,“你这儿,落了片梅花。”
越明灵会意,刚要上手去拿掉,玉琼楼眼疾手快的奔了过来,“灵儿,我来帮你!”
越明灵本就红着脸,他这么一喊,周遭很多弟子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她便连怒带嗔的一跺脚跑了。
玉琼楼追上去,不一会就逮住了她,两人又开始像小时候那样,你一拳我一掌的打闹。
赵幕遮就在桥上看着,也没阻拦,反而笑了起来,看来两小儿恩怨已解,他也不必担心了。
二人已经奔出去很远,还能听见玉琼楼在喊,都几月了,还梅花呢,这分明是川赤芍药。
是啊,已经五月了,哪里还有梅花呢?
赵幕遮低头看着桥下一块大石头,那附近芦苇丛生,是一处纳凉的好地方。
魄月正躺在上面晒太阳。
感觉有人朝这边望了过来,他微微睁开眼睛。
被发现了?
魄月有点紧张的坐直身子。
然而赵幕遮没有过多停留,只看了一会就离开了。
魄月这才放心的躺了回去,不管这地界有多邪门,在徒弟身边的日子总是惬意的,他早已舍不得离开了。
这天晚上,他再一次走进徒弟的院子,坐在屋顶一般高大的树上。
虽然有点阴魂不散,但他贪恋这种暗中关注的滋味,赵幕遮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他向来从心所欲,凡事只问想不想,不问该不该。
赵幕遮的屋子一直亮着灯,静谧的院落,只有茶盏磕碰的轻微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