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听了这动静,也不知哪来了一股子力气,嘭的一下推开了门,迎面一个女童扑了上来。
“欢儿?”
妇人被喜悦冲昏了头,抱起欢儿又是哭又是笑,左看右看,将孩子周身都检查了一遍,发现一点都没伤着,才回过神,冲屋里沙哑的喊了一声,“孩子他爹,快出来,闺女回来了!”
妇人边笑边用袖子抹泪,嗔怪着,“你咋个回来的?昨天你跑哪去了,吓死娘了!”
“是哥哥姐姐送我回来的!”
妇人这才注意到,闺女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个子高挑,样貌出尘。
神仙一般的人物。
她平日里没见过这样标志的人物,一时不知怎么感谢的好,放下欢儿便要下跪,被赵幕遮拦下了。
“夫人不必行此大礼,庇佑一方百姓,本就是云梵剑派职责所在。”
原来,昨晚镇上举行元宵灯会,赵幕遮同云梵剑派弟子下山看灯,正巧看见她夫妇二人惊慌失措地找人。
无奈人潮涌动,整条大街都被围的水泄不停,单凭他们自己的力量肯定不够,赵幕遮便和几位门派弟子商议一下,决定一起去找孩子。
“我在梅花林找到欢儿后,便给同门发了信号,幸而没出什么意外,你们也可放心了。”
妇人不会说漂亮话,只得拥着欢儿,不住地鞠躬道谢,“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说完,那妇人又盯着赵幕遮看了好半天,恍然大悟,“你是......那天来我家讲经的人?”
云梵剑派的创派始祖,是一位极其长寿的仙师,相传其寿命足有一百五十年之久,究其原因,皆是因为信仰天道,心存善念。
其后,仙师开宗立派,家族世代修仙,势力发展至朝堂,差点当上国师。
然宗祖立下规训,公器不可久居,凡门派弟子,皆以惩奸除恶,帮扶他人为己任。
凡入室弟子,都要去到寻常百姓家,普善念,辟旧习,力求教化众生。
赵幕遮刚来到这,什么都没开始学呢,就被分到了无风岭教习。
他当时只记得师父让他抄写过的妙法莲华经,于是挨家挨户讲起了佛经。
说来也奇怪,佛经对于普通百姓来讲晦涩难懂,几乎在每家他都吃了回闭门羹,偏生有个小女孩好像很感兴趣似的,拉着父母一起听他讲经,从晨起讲到日落,方才尽兴离去。
没想到,竟然就是欢儿这一家。
赵幕遮哑然失笑,看来缘分天定,一切早有因果。
魄月看他浅笑着,讳莫如深的,便问道,“你笑什么呢?”
赵幕遮看向魄月,意有所指的道,“无他,救人者自救罢了。”
魄月蹙起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徒弟说的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了。
这时,赵幕遮身后钻出一个男孩,灰头土脸,身上棉袄已露出了棉絮,浑身脏兮兮的,活像个乞丐。
可即使这样,他的背也挺得笔直,眉宇间有着不甘于人下的孤勇气概。
赵幕遮想起这个孩子,又看了看魄月,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把那孩子推到身前。刚要开口,却被魄月拦下。
送欢儿回家途中,二人偶遇了一批难民,这男孩因腿脚不利索,一直落在后面,后来被大雪绊倒,就再也跟不上队伍了。
欢儿向魄月哀求道,他好可怜,姐姐我们带上他吧。
魄月本不想插手,多个人就多个累赘,再说捡了他回去,以后怎么处置呢。
可是若放任这孩子不管,他迟早也得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故而只得先救下性命,日后再想办法。
魄月本打算将男孩扔在欢儿家一走了之,可是他把屋里屋外都瞧了个遍后发现,米缸已经见底,桌上碗筷只有三副,还不是成套的,看来欢儿家也不富裕,如此一来,怎好麻烦他们。
没想到,欢儿看着那小哥哥,抢先道,“娘,这个哥哥是我们在路上遇见的,他那么可怜,不如我们就收留他吧!”
妇人有些为难,忖度着不敢应允,可是一旁的恩人一直殷切的看着她。况且那孩子确实也可怜,他们一家虽然穷,好歹有家可归。
她是个心软的人,心想就当是为儿孙积福好了,对欢儿点了点头。
欢儿尚且不识人间疾苦,只知道自己多了个玩伴,看娘亲答应了她,高兴地又蹦又跳。
她牵起那男孩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一路走来,受了不少苦,见这小姑娘面善,第一次见面就要收留自己,便也不存怀疑,和盘托出,“我叫陆允,家里人都叫我允子。”
欢儿用稚嫩的语气回道,“允子哥,我叫何欢!”
魄月和赵幕遮听后皆是一惊,齐声说道,“合欢?”
说完,二人对望片刻,不知对方为何反应这样强烈。
说起这个,妇人脸上露出些许宽慰,“恩人有所不知,百年前,这里住的也是一处富庶人家,只是人丁不旺,后来不知怎的就没落了,这里便空了出来。”
“昔日辉煌已然不再,只有一棵合欢树年年如期开放。我儿出生时,正逢花期,于是我们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寓意收纳灵气,否极泰来。”
魄月看着院门口那棵合欢树,层层霜雪堆砌其上,仍俊秀难挡,嫩芽初现。虽然尚值冬季,已然有了勃勃生机,正是夜合枝头别有春,敛尽芳心不向人。
再看远处那两小儿,已经转着冰块玩了起来,一见如故似的。
小孩子就是好,无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过一会也就忘了。
魄月见这对夫妇本性纯良,想来定是个好人家,便将陆允托付给他们,留了好些银钱,方才与赵幕遮一同离去。
路上,魄月一反常态,不似昨晚那般吵闹不休,脚步轻盈,却又沉默不语。
赵幕遮问道,“你......为何不说话?”
“心中高兴。”
赵幕遮不解地看他,这人高兴的方式,就是低头偷着乐?
“不知姑娘,因何欢喜?”
魄月咧开了嘴,一点没有女子的贤淑温良,“了却故人心事,自然欢喜。”
赵幕遮见他又打哑谜,便不再深究下去。
期间,魄月问他为何不直接飞回去,偏要走崎岖山路,赵幕遮并未答话,只与他一前一后走着,也不再冷言冷语的撵他,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你要回云梵山?”
“是。”
“你在云梵山,一般都做什么?”
“听学,打坐,清修,练术法。”
“是谁教你?”
“云梵山掌门。”
“是你自己要去那个门派学艺的?”
“并不是,只是我与掌门独子偶然相识,同去无风岭除邪灵,聊得投缘,他便将我举荐到门派中。”
就这样,魄月了解了很多他下凡后的经历,只是他问着问着,心思又开始七拐八拐。
“不知赵公子你,拜的哪位仙师做师父呀?”
赵幕遮嘴角抽动,无视他的问题,继续朝前走。
那人还不依不饶,“赵公子,门派中,可有你心仪的女子?”
赵幕遮脚步一顿,回过头去,魄月正好撞上他的胸口。
他表情玩味,看了魄月老半天,方才俯身凑到魄月耳边,“姑娘真想知道?”
热气涌动,激地魄月心下一颤,眼珠左右乱晃,却还佯装镇定,“想啊,怎么不想。”
赵幕遮嘴角微翘,邪笑道,“那太不好意思了,此等私人心事,请恕在下不便告知。”
说罢,他便快步走远了,魄月害怕追不上他,紧赶慢赶跟上去。
赵幕遮好像跟他开玩笑似的,脚步时快时慢,魄月一会追不上他,一会又把他落的很远。
二人追追逐逐,走了小半天才到达云梵山脚下的上虞镇。
此时积雪已逐渐融化,行路时带起迸溅的泥水,把魄月的衣摆和鞋袜都打湿了,他脚下极不舒服,走三步停两步。
赵幕遮看他没跟上,转头去找,看到魄月懊恼的杵在原地,来回摆弄着衣摆,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姑娘,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魄月被一汪小小的雪水困住,本就有些挂不住脸,偏生这小子还要来招惹他。
想抱就抱呗,还要来问我,你让我如何回答?
不过,他在徒弟面前颜面扫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亲都亲了,还矜持个什么劲儿?
于是,魄月神君坦荡的对着徒弟张开双臂,热情邀请,“那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