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扣掉楼梯栏杆上一小块陈旧的油漆皮,叶淮也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家吗?
他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和表情走进去。
他突然很害怕,怕两个人其中一个吵着吵着破门而出,这样自己浑身的尴尬与难堪都会暴露在炽光灯下。
一定很难看。
强忍着不适,叶淮转身下楼。
初春的夜未褪冬日凛冽,森林湾后山的迎春花开了,白日艳阳里明黄色的花骨朵到了晚上寒风一吹,颤巍着枝叶摇摇欲坠。
叶淮顺着山路往深处走,下过雨的路面有些泥泞,挑着石板路走也逃不过鞋底沾上脏泥。
到一片光滑的水泥路面,叶淮骂骂咧咧地找边角花草弄干净鞋底。
掏出手机,屏幕弹出小方框,叮——电量低。
右上角空旷的电量格里是扎眼的小短红。
“操!”叶淮骂了一句。
–您是否开启低电量模式?
否。
就着百分之十的电,叶淮拨出最后一通电话结束它短暂的寿命。
嘟嘟声响了两下接通,那边带着笑的声音传来,她正在和周围人说笑,“喂?”
叶淮没有说话,周遭微弱的风声和山间野猫的喵呜声告诉对方,他这边没卡。
“怎么了?”叶汐声音低了下来。
“他回来了。”叶淮说。
“嗯?”叶汐问,又后知后觉道,“哦。”
接着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叶淮突然后悔打这通电话,破坏了她的好心情。
“你去后山了?”叶汐问。
“没。”下意识反驳,下一秒被对方拆穿,“我都听到了。”
叶淮没说话。
“要我回去吗?”叶汐平静的声音透过电子设备传来,隔着五六个城市,苏南到苏北的距离。
“不用。”叶淮摇头,抬头望天。
墨色的天际坠着点点星辰,时光荏苒,而这些星体却好像可以永远徜徉在时空的长河里,亘古不变。
那年夏天,两个小孩并肩而卧,在森林湾的山洞顶上,抬手便可以摘到星星,摘到星星便可以忘记一切烦恼。
循着电话线叶淮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撑着伞摇摇欲坠地在狂风暴雨里行走。
道路枝丫遮蔽,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小腿上,她踩着泥水,脚下的路磕磕绊绊。
沿着山路一路找一路喊:“叶淮,小淮,叶三住,回家了...”
直到电量再不能支撑,叶淮轻声道:“姐,我长大了。”
“你...”对方显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手机已经不行了。
屏幕里亮得晃眼的关机动画花里胡哨地闪了几秒钟,又震动一下,死的透透的了。
叶淮找了个还算干净的石头蹲了一会儿,蹲到腿脚发麻才扶腿起来。
好饿,手机还没电。
下山吧,先去搞点吃的。
叶淮翻过小山从另一面下去了,这座山不高,三面环绕,正北一个水库,另外两面是森林湾和碧水桥。
而水库延伸出去的溪水源头,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洞,几乎集结了他童年所有痛苦又美好的回忆,是独属于他的一隅之地。
直到走进碧水桥小区,站在葛辰家楼下,叶淮才一拍脑门...
他不是住校了吗?
无奈叶淮颓颓地顺着来时的路返回,葛辰家在小区最里面,出来时路过夏易家,远远地望了一眼“花花小店”的亮标。
嗯?亮标?
叶淮稀奇地望过去,上次还根本看不到它任何的通电装置,估计又是夏易自己改的。
想到他那个脚蹬子,叶淮笑笑转身离去。
花花小店前人影绰绰,他不可能厚着脸皮过去,毕竟和夏易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去蹭吃蹭住的地步。
最关键的是,他家应该没地能再多容一个人了,加双筷子都可能让这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微信支付宝盛行的年代,一分钱现金都没有,叶淮独自一人晃到小区门口,饿得前胸贴后背。
看路有点恍惚,突然一个小鬼冒冒失失地对着叶淮的小腿撞过来。
小鬼退了几步差点坐在地上,叶淮赶忙蹲下去扶,她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好了。
“没事吧。”叶淮问她。
“没事,谢谢哥哥。”夏洛花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原来开学前在商场厕所门口撞到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夏洛花。
“呀,小淮哥!”夏洛花脆生生地喊道,叶淮皱眉,这称呼,一听就是某个王八犊子教的。
抓住冬天的尾巴,碧水桥小区门口还有最后一家卖烤红薯的摊子,夏易眼瞅着夏洛花在路边跑跑跳跳,一不留神又往人家身上撞。
“老板,来一个...”
看清撞到的人是谁时,夏易愣了一下,“两个,烤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