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责备也没有，陈砚却似受千夫所指，心下某一处突突地疼痛起来。
“他怕担责任”。他用第三人称做遮羞布，自己不也在怕相同的事？
真相血淋淋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并不能赐予谁高尚。白褂之下，包裹的也不过普通人的灵魂。
走出外科楼，黎珂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到在回廊尽处一个熟悉而挺拔的身影正朝她挥手。
鼻头一酸，她快步奔上前，开口就是：“陈秘书，我又有事情要麻烦你了。我找了两家水质检测机构，不知道哪一家更权威更值得信任……你能不能帮我把把关？”
一身便装的陈秘书早已对自己的角色定位见怪不怪：“上七十一坐着聊吧，我请你吃夜宵。”
*
黎珂下一个要见的人是那位独自躺在临时隔离点的女生。虽说单人标间条件尚可，但照明设施已是上个世纪的产物，黑漆漆的房间衬得夜格外漫长。
语音通话接通。效率至上，慰问的话先全撇到一边。
七十一便利店内，黎珂用手机对准陈秘书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单手捂住半脸减少耳麦漏音：“学妹，你仔细一点看，这是高层宿舍楼昨天一天的电梯内部监控。请你告诉我当天你的衣着打扮和乘过电梯的时间段。”
陈秘书冲她晃晃手机示意自己有个电话要打。
走出店外，他壮着胆子拨通了某个号码。
“什么事？”
陈秘书隔着玻璃门往里看了一眼，黎珂正微微点着头拖动监控进度条。她面带同其他人说话时一贯的微笑，嘴角却沉重地耷拉向下。
他一看这表情，全能保姆之魂立刻熊熊燃烧：“老板，您和黎小姐吵架了？”
“……”对面呼吸一下子加重，停顿片刻才说，“她在你旁边？”
陈秘书几句话简短地概括了黎珂当前的所为，傅百城却好像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自顾自扭捏了许久，突然冒出一句：“她……她怎么一声不吭？”
哼。拦截来电停留在六十五个，骚扰信箱里的短信个数累积到二十八就不再增加了。怎么？前一天凌晨才说想他，难道才过二十四小时就不想了吗？
陈秘书颇为无语：“老板，我刚刚跟您说了她正在忙。”
“忙？”傅百城眉毛一挑，恰逢陆秘书进来送文件，他随手一翻量子阅读不耐烦地挥挥手，后者如蒙大赦，脚步飘着就要离开，忽闻他在背后问，“你去哪？”
低情商才会在此时回答“下班”。
高情商如陆秘书回过头笑靥如花：“回家继续收集您要的资料。”
“走的时候把门带紧点。”傅百城无暇管她，全神在电话上，“她忙什么？”
陈秘书只好又把黎珂的所为简短概述了一遍。
谁知道傅百城依然故我，思想在九天外乱飞：“她知道错在哪了没？”
陈秘书：“……”
低情商才会在此时回答“知道”或“不知道”。
高情商如陈秘书直接跳出常规答题模式，把笔虚空塞到黎珂手里：“黎小姐让我教了她一句粤语，应该是预备对您说的。”
主考官安静了许久。
就在陈秘书以为他会问“哪句”的时候，电话突兀地掐断了。
电话铃催命般响起。
一刻也不想在公司多待马不停蹄收拾好东西甚至已经搭电梯到达了一楼眼看就可以逃离的陆秘书，突然开始后悔自己一分钟前的某个决定。
可恶啊！她就应该早早关掉手机让傅百城绝对联系不上她的！
电梯提示已到达，她站在电梯中央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喂……”
“到一楼了？”傅百城语速极快，“去车库开车，我要马上见一个人。”
与此同时，便利店门前的风铃轻轻响起——
“陈秘书。”他回过头，黎珂递上一杯手冲咖啡，脸上的笑容已恢复成平日由衷的模样，“辛苦你了。这是我回请你的。”
辨认完监控录像，她一张张存好截图，又陪孤身呆在隔离点的学妹闲聊了许久。
“我这算不算追星成功啊，黎学姐？我，我……”我超级喜欢你的，我想成为像你那样的人。
学妹不好意思开自拍镜头，全程只用后置摄像头照着昏暗的室内。镜头这时慢慢移至窗外，指向夜空中一弯亮面朝东的新月。她大概是正趴在窗台边吧。
“希望我不会……”
黎珂没让她说出确诊两个字，“等我回去之后就给你打语音电话，一整晚的那种。”
二十四小时之内核酸检测的结果就会出来。比起附和着安慰一定不会确诊之类的话，黎珂更倾向实质性的做法。
视频那头传来一声吸溜鼻子的声音。
“黎学姐，你能不能到宾馆东面的楼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