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泼可爱的小儿子伏在一位保养得体的妇人膝头玩耍,儿媳对他满脸歉意地半鞠了一躬:“实在很抱歉,陈先生。公公的病情已经有人都告诉我了,生死有命,第一附属医院的条件我完全信得过,没必要过度抢救了……我会带着孩子去探望他的,但转院的事……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那位妇人在儿媳背后冲他得意地一笑,正是跟陈澍有一腿的高官遗孀。
先机?到底在谁手里还说不定呢。
*
老教授年事已高,身体渐渐支持不住是数学院的共识。院里不断找他谈话,却拗不过老人家坚持,退休事宜一连延后了六七年,直到今年十月,他还坚持着上完一整堂两个半小时的大课,甚至课间休息时还会把所有学生赶出教室,强制大家望望远处,晒晒太阳。
他自己则扶着走廊把手蹒跚来到学生中间,询问大家上半节课讲课节奏如何,上星期的作业和随堂小测会不会难度太高之类的问题。
他对教学太过投入,终于在十月底的一堂课上剧烈喘嗽直至晕倒。学生们立刻把他送到了第一附属医院,时至今日,原本由他负责的本科专业课大多移交给了新来的孙胜利教授。
老教授在病房躺了一个多星期,社会各界送来的鲜花和慰问品堆满了床头,研究生和本科生分批次探望多次,即使他时不时要拉出床头的吸氧器大口吸氧,也不忘半坐起来坚持审几篇本校的论文稿。
大约休养十天后,两名研究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老教授回到研究生办公室。
他挣扎着站起来向均已停下手里工作围上来的大家鞠了一躬,又在搀扶下坐下来,慢慢喘匀气,喟叹着说:“看来我是真的不得不服老了。”
有几个女研究生已悄悄红了眼眶。
老教授有严重的肺气肿,每说一句话就要停顿很长时间。他再次理顺气息后说:“明年五月底,大家硕士毕业论文答辩后我会正式退休,期间的进度报告会照常开展,地点从学院会议室换到我的办公室,空间有些拥挤,座位也不太够……”
他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一阵,李孝凌递上热水他没接,摆摆手饶了过去:“规矩还和从前一样,大家提前两天把报告发到我的邮箱里,注明汇报重点和困惑。另外麻烦要参加的同学,每一次都按人数到休息室搬足够数量的椅子过来,可以吗?”
“可——以。”应答的声音从稀稀拉拉逐渐变得响亮而整齐。
老教授满意地笑了笑:“大家继续学习吧。李孝凌,”他招招手示意两名推着轮椅的研究生也各回各位,“你跟我出来一下。”
李孝凌应声出列,接过轮椅把手。那两名研究生的其中一人拍拍他肩膀,另一人见他手上带伤,仍帮着他一同推轮椅。
他们推着老教授离开之后,一个女生终于忍不住掩面哭了出来。
“我听你们指导员提过你,你很年轻,还很愿意吃苦。”这是聂子旸单独出列后,上级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没等他思忖这话中包含的深意,紧接着便是斩钉截铁的指令:“我看见开会时你在翻你那笔记本,拿出来也让我们几位领导看看。”
聂子旸绷紧脊背。几道目光饿鬼一般钉在身上,他鼻尖微动,嗅到空气里一缕不同寻常。
记笔记这个习惯承袭于他的师父。还好,他还不至于大意到把额外的调查内容也一同登记在册。他缓缓从上衣内袋里取出笔记本一个尖尖角,一只肥厚的手早已迫不及待夺了过去,似乎是着急之下不小心没抓牢,笔记本在半空中脱手落在地面上。
哗啦——
瞬间被同样“不小心”倾倒下来的滚烫茶水洇开了墨迹。
水珠飞溅,茶渍一下子弄污了聂子旸的鞋面。他紧抿着唇,微缩的瞳孔里映出一张盛气凌人的老脸:“农林上路警务室一直向我们报告人手紧缺,从明天起你就调去那里吧。”
“你那可怜的刑警生涯——到此刻为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o^)/~
第116章 剥茧1
熟悉的导师办公室气息令李孝凌有些忐忑,尤其是当他发现原本属于老教授的皮座椅因轮椅而空置着摆在自己面前,等着他就坐时。
他来到这里十有八.九是要挨骂,不是论文推导出错就是逻辑不清晰,要么就是审稿人又给他提了各种各样奇怪的要求,使得他一看到老教授那张办公桌就条件反射起一身鸡皮疙瘩。
果然,老教授第一句话就是:“你最新发的论文我看了。”
“……”
李孝凌战战兢兢等待他喘完气,第二句话是:“比以前有进步。”
还好,还好。他大大松了口气,又听导师吐出两个字:“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