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相当混乱。
秋铃婶子又瘦又小,怎能拖住膀大腰圆的美芝,美芝一下子挣开,冲到朋叔面前,对着脸又挠又抓,康严爸爸和青伯正一心一意要制住朋叔,看到美芝这般凶猛,一时也懵住。
拖住朋叔不是,松开更不对。
四个外人无意间成了帮凶。
秋铃和父亲忙去拽美芝,美芝婶子不死心,还伸着手、蹬着腿要去打朋叔。
——两个人都张牙舞爪,头发气得竖起来,满肚子火气要借助拳头朝外泄散,奈何被人死生生拖住,怒火又从拳头流回心里,攻心噬肺,大抵如此。
把他们分开,又劝了一会儿,各自送回家。
朋叔来闹事,还未出手,脸上即挂了彩。
美芝婶子英勇生猛,虽不占理,但厉害即在先下手为强,为女性争光。
他们回家还会不会打?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家帮着魏建昌收拾残局,又站着说一会儿话,悻悻散开。
同萝正要下楼,魏建昌唤她,“闺女,帮个忙!”
说着进屋去,同萝将下巴搁在扶手上等。
魏建昌从屋子里出来,将一摞钱放在楼梯近旁的椅子上,“把这钱给杨平慰家送去,就说手头上没那么多。”
同萝心里一咯噔,为证清白,忙将头头扭向一边,字正腔圆道,“我不去!”过一时又小声补一句,“要去你自己去。”
魏建昌也无所谓,“我才不去,不去算了!”
同萝佯做随意地问,“你为什么不去。”
魏建昌没理她,径自走过去拿钱走,同萝没沉住气,“我去!”
走下楼又冲上来坚定地讲,“我是去送钱。”
同萝拿着钱下楼去,心中狂跳不止。
路过房间,同萝看到杨梅站在她的书桌前,手上赫然端着她的日记本!
同萝手一松,钱呼啦啦掉一地。她顾不上去捡,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嚷一声你干嘛,冲到杨梅面前抢下本子。
将本子护在胸前,质问杨梅,“你怎么能这样!”
这一刹那,魏同萝对杨梅以及杨梅全家的恨意,那些随着时间,随着他们给予她的善意而掩埋的恨意,又全部涌上来。
先前的全部,连带上这一次,魏同萝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杨梅。
“你怎么能看别人的日记本!”
杨梅仍不知踩了老虎尾巴,还在笑。
——笑容发自内心,从眼睛散出来,无须嘴角上翘加功,即能体会到的笑容。
同萝脸色铁青,身体哆嗦,她使力掐自己才能保持清醒,身体直立,同杨梅对峙。
身体的疼痛感盖过心头怒火,同萝的腰背开始软下来。
杨梅定是看见了,但她若是说我就看,你魏同萝能做什么?
打架?先不说从未打过,如何下得去手。骂人?先不说从未骂过,那些污秽的字眼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从魏同萝的嘴中吐出来。
然后可以想象撕破脸后的情景,以杨梅为首,被所有人孤立,没人同她玩耍,没人同她讲话,又成异类。人人拿她做玩笑讲。
这种事情,魏同萝已经历过,且再不愿,亦不敢提起,怕自己难堪的同时,伤害到别人。难道要再历一次?
正这样想,朦朦胧胧中,听到杨梅讲,“我什么都没看到,刚拿起来。”
杨梅服了软?
魏同萝觉得不真实,腰背更加软塌。
杨梅随后握住她的手,低头笑着讲,“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日记本,就是觉得好看才拿起来。”
夏季,三十七八度的晌午,魏同萝被吓得冒了冷汗的手,僵硬地被人家握着,腥黏的热度透过手指慢慢上涌,上涌,大概是要抵达魏同萝的心田,使她温暖。
奈何,来自杨梅的热同魏同萝的身体不配套。魏同萝现在有被逼人逼着吃药的感觉,苦得不得了,但哭着就不往下咽,等待家人丢手,一丢手,要马上跑开吐出去。
魏同萝也在等待杨梅松手。
从这一日起,魏同萝最怕同女孩子牵手。那种身体接触式的示好,身体心灵,须忍受双重折磨。
强迫自己舒一口气,将腰背弯到常日里的状态,也讲,“对不起,我太急了。”
杨梅笑吟吟地讲,“我来叫你丢沙包,在你家旁边的公路上。”
“我不去了,还有点儿事。”
杨梅这次并没有强迫她,转身匆匆走了,像是有人在赶她。
魏同萝更觉奇怪,但她强迫自己希望没事。
没事,她并没有看见什么。
即便看见了,也不会晓得那背后隐藏着什么意思。
不会说她早恋。
不会说她是异类。
魏同萝只能安慰自己。
抱紧本子,回身捡钱,竟看见父亲站在楼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