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良鲤伴绝对是很有文化的妖怪,说话很有调理和章法,叙事的脉络也十分清晰。
我听得津津有味,等他讲完之后便产生了极大的感慨——
情债还是欠不得。
这时候我们已经转场了三次,现在正在一家KTV里。
我嚼着果盘里的爆米花,并没有去唱歌的意思,奴良鲤伴也并不是那种会在半公开场合引吭高歌的家伙。我们来到这里,纯粹是因为酒到酣时我想吃一点爆米花,但是电影院来回又太过于耗费时间,显得有些不值、
于是我就在酒吧五彩斑斓的频闪灯下跟他聊起了家长里短:“然后呢?所以说你现在下了地狱,家里就只有一对孤儿寡母,还有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失独老父亲?”
多损呐奴良鲤伴,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就这么轰然倒塌了。
也不知道奴良组的妖怪们因为总大将的死去,又有多少成员因为势力的缩水失去自己的工作岗位。
全都是你连个恋爱都谈不好的缘故。
奴良鲤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虽然有些突然,但是我相信父亲能够照顾好陆生,直到他成为真正的百鬼之主。”
我心想其实也不定,毕竟滑瓢叔叔年纪大了,头发都白了一片。
不过这种糟心事会发生,从主观上并不能怪奴良鲤伴。
毕竟他决心二婚,也是得知自己前女友的死讯才去追求新生活的。
见到与前妻相似的孩子追上去也是负责任的好爸爸的体现,哪怕父母之间有再大的矛盾,孩子无论如何都没有错,并不能放任她不明不白地在外面流浪着生活。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讲到自己家的烂摊子,任是奴良鲤伴平时这样洒脱的家伙,作为亡者,也不免对未来生出一派渺茫。
作为曾经受过挚友帮助、又知恩图报的热心认识,我选择挺身而出,义不容辞地揽下这一幅重担。
于是我放下爆米花,站来拍拍好朋友的肩膀,一脸凝重地对他说:“吾亦知汝无罪。汝死后,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奴良鲤伴欣慰地露出微笑,然后轻轻地把手攥成拳头,用力敲了一下我的头。
这家伙本来这下打不中我的,只是我故意挨了他这么一拳,然后揉着脑袋问他:“还在生气吗?”
青年一怔,随后露出了‘你这家伙好狡猾,竟然想这么一下揭过’的神情,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样呢?踟蹰森警官,以后我可要仰仗你的照顾了!”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我们最后又转场了三次,还去了“花割烹狐御前”这家店里参观了妲己。合众地狱开酒吧的老板长什么样的都有,我们两个喝得天昏地暗,最后在一家水獭店里喝咖啡醒酒,滑头鬼悄悄地凑到我耳边窃窃私语:“真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能够在动物园里喝酒。”
我捧着盛满热可可的马克杯噗嗤一下笑出来。
实在是太好笑了,真不愧是我的挚友。
——
于是在奴良陆生五岁起,我就开始就非常主动地往人世间走动。
陆生人类的形态长得非常像若菜太太,至于妖怪形态究竟是什么样我确实没有见过。
虽然没能看见小一版的奴良鲤伴有些遗憾,不过他真的非常可爱,阳光的性格能看得出来平时有被大家好好照顾。
因为我曾经到访过奴良组的原因,妖怪们也知道我是二代目的朋友,所以都非常亲切友善。
和奴良陆生玩耍的时候,鲤伴的父亲也跑过来看我了一眼。
他站在门口抽着烟斗吞云吐雾,看着我挠着陆生痒痒和他做着游戏一句话也不说。这个鲤伴在世的时候,还维持着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男青年形象的滑瓢鬼,现如今已经完全放飞自我,直接转变成一副将行就木的老爷爷模样。
奴良滑瓢见我没有搭理他,然后努力地咳咳嗽,意有所指地阴阳怪气抱怨道:“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怎么了!看见老年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哎,真是人心不古……”
如此熟练地倚老卖老,想必奴良鲤伴平时也很辛苦吧。
我转过头,注意力在奴良滑瓢秃秃如也的后脑勺停留了几秒,不禁回想起鲤伴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发型,暗自在心里感到可惜——
可恶!原来滑头鬼如此飘逸的发型真实原因竟然是这样吗!真想知道奴良鲤伴的脑袋形状是不是也是这样!早晓得就应该趁他昨天喝醉酒的时候,偷偷摸摸薅上一把。
在沉默的注视之下,新晋老人奴良滑瓢有些觉得尴尬,他大声地咳了咳嗽,试图打破这莫名的氛围,然后重新组织了一下言语:“哎呀,这不是鲤伴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