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一只乌鸦扇着翅膀从林中飞出,几乎是贴着她的身子蹭了过去,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宋瑶被猛地一吓,差点叫出声来,可是下一刻,她却捂住自己的嘴巴,力道之大,把嘴唇都抠疼了。
她发现乌鸦嘴里叼着一样东西,细细的一条,嫩红色的,还朝下滴着粘稠的液体,有一些甚至还落到了她的鞋面上。宋瑶低下头,她看见自己新做的绣鞋被弄污了一大块,黑红色的污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她心里哆嗦了一下:是血吗?乌鸦食腐,难道它叼走的是一块腐肉吗?
周围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冷了下去,秋风一阵接着一阵,把月亮也从云层中赶了出来,将月华投射到这片枯黄的竹林中。
宋瑶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逐渐急促,但是,她却不敢转头看向竹林,虽然她知道那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东西,因为现在,正有越来越多的乌鸦向这边飞来。它们争先恐后扑向林中,落地便扑腾着翅膀,彼此打斗,显然在争夺着一顿丰盛的大餐。
“嘶拉。”
耳边传来布条撕扯的声音,紧接着,又有一只乌鸦贴着她的裙摆飞过去,飞向被月光照得有些朦胧的天空。它尖锐的喙里也叼着一样东西,不是肉,却惊得宋瑶松开了捂住嘴巴的手,叫出声来。
那是一个荷包,针法粗糙,但上面绣的那个“福”字却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
乌鸦最爱闪光的东西,所以便将它叼去了。可是她记得,她分明记得,这是旺儿的荷包,她见他最后一面时,还看见它挂在他的腰间,一荡一荡的。
宋瑶突然不想逃开了。
她用力屏住呼吸,低头四下张望着,在看见一根粗长的竹竿时,她呼出一口气,俯身将它捡起来,在手中攥紧。
手心泌出的汗水将竹竿浸得滑溜溜的,她不得不拼命握着它,才能防止它从自己手里滑出去。她望向竹林,望向里面那一团波动的黑影,咬紧嘴唇走了进去。
十几只乌鸦在离她不足三尺的地方打斗着,有的挥动翅膀,有的则把尖锐的鸟喙插进对手的皮肉中。“呱呱”声此起彼伏,响彻竹林,凝聚着这种惹人讨厌的鸟儿最原始也最疯狂的力量。
宋瑶又朝前靠近了一步,将手里的竹竿朝那群沉浸在争斗中的乌鸦挥去。
枯黄的竹叶纷纷落下,她看到这些黑色的鸟惊惶地朝上方飞去,慌不择路,就像被撞破了秘密的阴谋家。
终于,它们全都飞出去了,宋瑶知道,现在这里,只剩下她和那具躺在她脚边的那个东西。她也知道,自己必须看一眼,看看他是不是旺儿,虽然她还没想明白这种驱动力到底来自于何处。
她低下头:没错,和她想得一样,尸体已经被乌鸦啄得血肉模糊,连五脏六腑都暴露在月光下,仿佛一副色彩浓烈的画。
宋瑶强忍住呕意,将目光转到他的脸上,所幸,乌鸦放过了他的头部,他的面庞还是完好的:五官俱在,连额头上那颗痦子她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旺儿。”
宋瑶看哆嗦着嘴唇,朝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便再也起不来了。她的腿完全软了,里面的骨头像忽然消失了,使不出半分力气。
这倒不是因为她认出了旺儿,而是因为借着月光,她看清楚了旺儿的死因:他的脖子被一根尖锐的竹笋扎穿了,从颈后直接穿到喉头,上面露出了竹笋黑棕色的尖儿。
可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竹笋呢?
这是宋瑶昏过去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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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故事
宋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实的棉被,她撑起身子。看到烛光下有两个忙碌的身影,正在朝桌子上摆着杯盘碗箸,一边还在小声说着什么。
“鸡汤要再热一下吧,小瑶还不知什么时候醒,冷了可就不好了。
“老婆子,你干脆那个把小炉子拿进来,在这里煨着,这样就不怕汤冷了,屋里也暖和些。”
“哎,还是你想得周到。”
“爹,娘,不用热汤了,我已经醒了。”宋瑶唤了一声,眼睛忽然有些模糊,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以前他们在自己生病的时候,也是这般贴心照顾她,可是自从他们过世后,她似乎就再也没有享用到亲情的温暖。
听到她的声音,丘家老两口忙围了上来,神情似乎放松了许多,丘老太太更是在床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小瑶,你感觉好些了?你可把我们吓坏了,找到你的时候你的身子都凉了,我还以为你......你......”
她没再说下去,只伸出手轻轻擦了擦眼角。
“我没事,”宋瑶答了一句,心脏却忽然猛跳了几下,她想起了旺儿的尸体,他的脖子被竹笋扎穿了,身体也被乌鸦啄得仿佛一块烂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