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樱那边,却是见了血。
精致的琉璃碗盘被打碎了,划伤了她的手臂,甚至还有一片刺入颇深。
后来到季青原为她取出那块锋锐的琉璃片时,萧熠才知道,若不是贺云樱当时本能反应还算快,又有侍女挡了一下,破碎的琉璃碗便划到脸上了。
她委屈极了,也后怕极了,相较之下,那些伤口与疼痛本身却算不了什么。
但最终,昌德侯府送了些药材赔罪,此事便揭过不提。
至于萧熠直接“惩戒”萧婳的方式,便是那年没有给她年礼,也不许她再踏足蘅园半步。
“……萧婳被我父亲宠坏了,自小骄纵……”
“……到底是在蘅园里,也没有外人在……”
“……秦世子反复谢罪,还能如何追究……”
一字一句,都是他亲口说过的话。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剑兰端着煎好的汤药,铃兰端着凿好的冰块,两个侍女却不敢进门,只是偷眼打量着面色不豫的萧熠。
“进来罢。”萧熠再次沉默片时,随即摆了摆手,自己后退半步。
眼看着侍女们将汤药奉给贺云樱,又给她换帕子继续冷敷。
她喝下苦药时,脚踝与手肘伤处碰到时,那一点点的眉头微蹙,萧熠只觉心中仿佛又被刺了一刀。
这刀窄窄的,却深深的,起初只是那一处锐痛,然而抽刀划开。昔年沉伤骤然大片掀开,他一时竟不知如何自处,仿佛呼吸里都带了灼痛。
其实当年,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对不住她了。
可外头风刀霜剑严相逼,温柔乡里她又这样甘美香甜,于是那样自欺欺人,便一年又一年。
先前他总想确认贺云樱是否同为重生之人,此刻他却莫名畏惧起来,甚至希望她不是。
“好好休息。”
最终萧熠转了身,丢下这样一句,便大步向外去了。
当天晚上,萧婳院子里闹了些奇怪的动静。
因着霍宁玉头晕卧床,并没有过问。贺云樱同样养伤,且本来也不管府里的事情,同样不曾打听。
谁知随后的几天,每天都闹。
到了第四天上,连剑兰铃兰都听说了,便回来当做奇闻转述给贺云樱。
“说是闹鬼呢!小郡主一睡下就觉得脸上有东西,点了灯也会灭,叫人守夜也没用,要么就是什么也没瞧见,要么就是也昏过去了。”
“小郡主吓得不行,想出门叫人结果在房里绊倒了好几回,也扭了脚又磕了手,额角上一个好大的青肿。”
“蒋妃说叫小郡主到她房里睡,结果蒋妃房里也一样闹鬼,但蒋妃没事,小郡主又摔了一跤,腕子也扭了。”
“听说小王爷叫人去请法师了,法师说得喝香灰水一个月!”
剑兰与铃兰说得热闹,既觉得大开眼界,又觉得好笑,当然更多是痛快,毕竟剑兰是亲眼看着萧婳怎么绊倒贺云樱的。
但贺云樱自己只是唇角再次勾了勾,眼光转向了手中刚刚收到的拜帖与礼单。
落款,蒋际鸿。
第22章 探病 蒋侧妃居然亲自带着蒋际……
帖子很简洁,浅淡的豆绿色竹叶笺,亦带着微微的竹叶清芬,两行手书是赵体行楷,端正而漂亮。
内文措辞的分寸更是十分合宜,只是以半个同窗的口吻,称赞贺云樱先前在文渊书院一会之中的手书与文采,希望前来探病之时,亦有机会再谈书画。
帖子最末落款,除了名姓之外亦附了他的表字,文澄。
而随帖子附上的礼单并不长,只有三件东西。
一瓶药膏,一本棋谱,一盒颜料。
贺云樱知道蒋际鸿棋艺极佳,前世里他每次到蘅园,总会与萧熠手谈几局。
虽然十局之中最多能赢一两局,但已经是京中少有的能与萧熠对局之人。
她自己下棋倒很少,只是常常看他们下棋。
偶尔也会技痒,想要与萧熠对弈,但萧熠却不像教她书画那样有耐性。
即便是磨不过她,摆上一盘,不是故意放水让她哄着她玩,就是快速狠辣出手,先在棋盘经纬之间杀得她溃不成军,随即直接起身抱她去暖阁或寝阁,再论其他……
贺云樱的指尖轻轻滑过那棋谱的封页,仔细想想,前世里她仅有几次认真下棋且在其中颇得乐趣,竟然都是在蘅园连日设宴,或萧熠叫心腹近臣多加盘桓的间隙,与蒋际鸿对弈。
他也聪明,是可与萧熠相提并论的那种聪明。
但却没有萧熠的狠辣锋利,侵略如火。
正想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棋谱中滑了出来,低头一看,是内里夹着与拜帖同样颜色的竹叶书签。
上有一行小字:县主若不喜棋道,强读此谱,亦可助眠。学堂课上读之,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