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惶恐极了,挣扎着睁开了眼,惊觉自己已是冷汗涔涔。
一梦惊魂,令我再也无法入眠。
蜷缩在床角,我双手抱膝,尽可能地让身体团在一块儿。
炎热的夏夜,冰冷的皇宫。
那个曾几何时揽我入怀、许我安心的男子,此刻偏偏远在千里之外。
为什么在我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你却不在我的身边?
你答应过要陪着我的。
所以……你快回来……
埋首于双膝之间,温热的液体很快湿润了我的皮肤。
我想,我唯有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暗自垂泪。
一旦东方既白,再痛苦再仓皇再悲伤,我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因为我是一代帝王,是一国之君,我必须顶着所有的恐慌、不安、未知和变数,在前朝文武百官的面前,在后宫宫女太监的面前,始终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
我告诉自己:一切还未成定局。
为此,我不能让任何人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
更何况,一树繁花之毒既然复发,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只会将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此,我要镇定地……坚强地……向命运之神讨回生的希望。
翌日,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密召一名太医,命他代替穆清弦为我诊脉——而这名太医,至少需要满足守口如瓶及医术高明这两大基本条件。
为了暗中寻找这样一个理想的人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亲自翻阅了太医院和吏部的相关记录,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排查与筛选,没多久便列出了几位候选人。
只是最终的结果尚未出现,我已经迎来了辰灵归来的日子。
五月二十五日——他在信中既已说得如此确切而又肯定,那他必然会言而有信,准时回到皇城。
第一百七十三章 没地位
是以,这天辰时刚过,我就抛开了一切杂务,在飞檐、出秀以及另两名宫女的陪同下,坐车来到程府的大门外。
诚然,我难得一见地带上了贴身侍女和两个常在御书房里伺候着的宫女,为的是让获悉此事的有心人都能明白,我不光是以私人的名义,更是以国君的身份,去迎接功成而归的丞相。
只不过,辰灵一定不喜欢劳师动众的大场面,我也不愿意在与他相聚时被外人煞了风景。是以,我命飞檐等四人立于身后几米开外的地方,自己则身着盛装,独自相迎。
君王莅临相府,躬身迎接,在旁人看来,这是何等的荣耀。
可是,他们并不清楚,眼下我的心中,是如何的悲喜交集。
犹记彼时三月,我送他离开,也是在这程府门外缦立远视。心里固然依依不舍,我却是满怀希望的,任由那明媚的春光洒入心田。现如今,不过时隔两月,我又一次站在这个地方,眺望他去时的方向,可这明艳的盛夏之光,却如何也照不进我的心底。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成为我人生冬季里仅存的一丝温暖,那便只有此时此刻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
“哒哒……哒哒……”静静的翘首以盼终于换来了渐行渐近的马蹄声。我望着一抹马背上的英姿从模糊变到清晰,重逢的喜悦和隐忍的悲戚交织而出,化作泪眼朦胧。
但我不想让他看出端倪,不想让他一回来就陪我一同承受这份痛苦。
是以,我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睛,抬高了下巴,扬起了嘴角,精神抖擞地跨出了第一步。
“吁——”行至自家门口的辰灵显然业已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他勒了勒缰绳,手脚利索地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与我相向而行,“你怎么来了?”似乎是对我的出现感到有些意外,他面带三分诧异七分喜色,在两人相距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天知道这一刻,我的心变得有多脆弱——脆弱到就仿佛是惶恐无助的濒死之躯忽然之间寻到了一弯生命的避风港,令我几乎按捺不住想要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然而我忍住了,努力佯装出虽然高兴但不至于失了理智的样子,对着他一个劲地笑。
聪敏过人的辰灵亦很快缓过劲来,大概是记起现场尚有不少不知其事的外人,他立马后退一步,欠身作揖朗声道:“臣参见皇上。”
“爱芹一路舟车劳顿,不必行此大礼。”我从容不迫地上前一步,隐了隐眼眶中再度泛出的湿意,伸出双手虚扶他一把。
“谢皇上。”他顺势抬起头来站直了身子,不着痕迹地瞥了瞥我的身后,“怎么跑这儿来了?万一要等很久怎么办?”许是看清了我带来的都是些靠得住的人,又见他们委实离得够远,他这才敢于压低嗓音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