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丞相可是在作画?”我悠悠地问。
“……”他似是微微抬了抬身子,但脸仍旧朝向地面,“难登大雅之堂,让皇上见笑了。”
此言一出,我还真就笑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望着书桌上那被我认定为“附庸风雅”的墨迹,扬起的双唇倏尔平复,“温丞相可知,在你悠然作画之时,这皇城之内,有一个才五六岁的孩子,生生没了性命?”
“……”保持着磕头行礼的姿势,温故离没有回话,想来是被我问得有些朴名。
“抬起头来。”我一字一顿地说着,一双眼直直地注目于他。
他微皱着眉跪直了身子,与我四目相接,好像适才发生在街上的悲剧与他全无关系——那份从容,那份无辜,一下子就点燃了我心头的怒火。
毫无预兆地弯下腰去,我凑近了他的脸,瞪大了眼逼视而去:“城外有群灾民一事,你可知晓?”
“回皇上的话,臣知道。”面对我的横眉怒目,他居然反倒散去了眸中的少许疑惑,继而镇定自若地作答,“不知皇上是否记得,皇上问及臣姓名的那日,臣还同皇上提过此事。”
“你说什么?”意外的言论为我带来了短暂的愣怔,亦令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不由开始搜肠刮肚。
你我君臣一场,这么些天了,朕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臣,温故离。
温狐狸?
回皇上,是“故友”之“故”,“离别”之“离”。
渐渐地,我想起来了——在那场对话之前,温故离确实提到了那些老弱妇孺快要在皇城外聚集成群的事。
“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是一群灾民?!”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从回忆中抽身的我反倒更添一分怒意。
他静默不语。
“朕在问你话!”
他仍旧三缄其口。
“好,好!朕先不跟你计较这个。朕问你,那不准他们入城的命令,可是你下的?”我强忍着怒意,继续质问。
“回皇上,正是微臣。”这回他倒是直言不讳,还依然不慌不忙。
“你凭什么?!”我高声发难。
若是此刻手中有物,我真怀疑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直往他那张毫不畏惧的脸上砸去。
“臣无话可说,请皇上治罪。”孰料我的厉声诘问换来的竟是他二话不说的一叩首。
“你以为朕不敢动你!?”我火了,真的火了,第一次在他面前不计形象地吼出声来。
“皇上息怒。”就在我气得脑袋都要嗡嗡作响之际,旁观许久的辰灵发话了。
熟悉的声音稍稍将我从无处发泄的愤怒中拽出了一点,我微喘着气,侧首向辰灵看去,见他正皱紧了眉头冲我摇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右相之令
我咬了咬嘴唇,别过头开始调整呼吸。
“温丞相,请容辰灵一言。”看我似乎把发言权交到了他的手上,他这就一脸严肃地开了口,“国中如若发生灾情,无论大小,于情于法都应及时上报朝廷,告知于皇上。丞相身为朝中元老,理应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才是。”
“左相在跟你说话,哑巴了啊?”眼瞅着辰灵的发言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我又气不打一处来了。
“臣的所作所为确实有违律法,请皇上降罪。”岂料这温故离突然成了块茅坑里的石头,什么都不肯说不谈,还偏就固执地强调着最后那五个字。
降你大爷的罪!
那一刻,我火得直想骂娘。
已经很久没人能叫我如此愤怒了!
心中似有几股邪火乱窜,我没作多想就蓦地蹲下身去,使劲拽起了温故离的上身,硬是逼着他与我面对面。而他,显然没有料到身为女子的一国之君竟会摆出此等市井流氓之姿,一双乌黑的眼眸里愣是千载难逢地流露出几分错愕。
“朕现在没让你低头认罪!朕要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以比男人更男人的霸气姿势与之对峙,我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一句话吼得毫无女儿家的矜持可言。
“皇上……”就连身侧的辰灵想必也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可此时此刻我压根没工夫理会这些,一心只顾逼问出我想要的答案。
也正是在我的理智尚未回笼之际,温故离的沉着之色已然重新掌控了他的面容。
“臣斗胆敢问皇上,若是皇上与臣同时知晓了城外灾民聚集一事,皇上会如何处理?”眼中的惊异之色渐渐被沉寂的冷色取代,温故离终于变回了往日那个面沉如水的男子,不徐不疾地向我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