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灵注视着那慌乱不可自已的女子,忽而眸光一闪,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他一手握住那孩子的右手,另一手撸起孩子的袖管,随后将三指搭在孩子的手腕上——这动作,他拧眉保持了许久。
我知道,他是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辰灵还是垂下了绷紧的双肩,撤下了他那只意图感觉到脉搏跳动的手。
“孩子……已经去了……”
女子闻言一怔,她呆呆地望着艰难吐字的辰灵,一双眼一眨不眨。
周遭的一切,仿佛也随之静止。
“啊——”直至毫无预兆地,她张大了嘴尖叫起来。
没等我俩反应过来,她竟像疯了似的,抱着儿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马车。我和辰灵连忙追下车去,却发现我们根本追不上那个几近崩溃的母亲。
“救救我的草儿!救救我的草儿!”直到那女子忽然到处拉扯起陌生的路人来,我们才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我们看着她神志不清地四下求助,看着不知情的行人嫌恶地甩开她的脏手,看着她最终无助地摔倒在地,抱着她的草儿失神地喃喃自语。
这一幕幕相继上演,我却无力回天,只能抿紧了双唇站在那里,眼睁睁地望着那女子蓦地放声大哭。
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什么是“两条腿像被灌了铅一样”的感觉。
可怜那妇人瘫软在冰冷的大街上,抱着她那已撒手人寰的亲生骨肉,哭得死去活来。
过路的人们纷纷侧目,有的还顿住脚步,围着她指指点点。他们或摇头叹息,或袖手旁观,却都是和我一样,无能为力。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国之君的身份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因何而亡。
也许是饿的,也许是冻的,也许是病的……
而这一切,皆源于一个“灾”字。
偏偏这个“灾”字,没有及时获得当权者的重视。
如果知情者早些上报,如果当道者早日留心,是不是眼前的景象就不会出现?
我扪心自问,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种恐惧。
“末将参见左相。”正在此时,身后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我与辰灵闻声双双回头,见一个看起来像是有点地位的官兵正半跪在地,冲着我俩行抱拳礼。
“免礼。”
“谢左相。”
“城门外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对方不徐不疾地站起身来,辰灵沉声询问。
“回左相的话,末将不知。”谁知那人连头也不抬,直截了当地表示无可奉告。
“那为何不可放他们入城?”辰灵又问。
“回左相,末将是奉命行事,并不知晓个中缘由。”对方不假思索地回答着,依旧是低垂着脑袋,显得恭敬而又疏离。
“奉谁的命?”辰灵追问。
“……”这回,对方似是犹豫了片刻,“回左相,此乃右相之令。”
“右相”二字一出,我顿觉所有的问题都找到了归咎之处。
心头猛地蹿出火苗来,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烧越旺——义愤填膺之下,我的脑中只剩温故离那张不讨喜的冷脸。
是以,一句怒斥似脱缰的野马般冲出咽喉:“他凭什么?!”
这一诘问令男子略吃一惊。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注目于我,显然不太理解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缘何敢于和一国之相叫板。
与此同时,辰灵的一只手已然拦在了我的胸前。我下意识地向他看去,目睹的是他微蹙的双眉和劝阻的眼神。
他在暗示我:不要冲动。
可我心里恨哪!凭什么他温故离可以不把活生生的人命放在眼里?凭什么他温故离可以未经我的允许就下达这种不合情理的命令?这皇城究竟是我天子脚下还是他温家大院!?
“末将斗胆,”我这边正竭力隐忍不发,那边厢,男子已然转移了视线,面色如常地对准了辰灵,“还请左相朴要为难末将,准许末将将此妇人送出城去。”
“呵。”辰灵尚未作答,我却已怒极反笑,“这位官爷可真是‘尽忠职守’,丝毫不讲人情。”
“……”那人听了,不禁再次打量了我几眼,硬朗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不快,但碍于我是丞相身边的人,他并未发难。
“以礼相待,朴要为难于她。”辰灵沉默了一会儿,径自应下了男子的请求,我闻言不由抿起双唇,倏地侧首凝眸于他,却意外地目睹他掏出了一些银两,“这些银子你拿去,替那妇人找个地方,把孩子好生安葬了,余下的,为城外那些老弱妇孺置备些食物、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