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更为严重的欺凌,逐渐发展成全班冷暴力。
“打小报告”的许卓,被视为卑鄙小人,没有人愿意跟他做朋友,连跟他做同桌的人都没有。
班主任做疏通工作,鼓励班干部去关心他,但是收效甚微。
她以为只是孩子之间性格不合,即便发生过冲突,也只是他们“不懂事”而已。
没想到,真正不懂事的人是她。
对于许卓因变声期到来而遭遇的排斥和侮辱,她所了解到的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背地里,同学们都叫许卓“娘炮”,说他就是个女的,从来不站着尿尿。
他们在许卓座位上涂胶水,往他课桌里丢剥皮的青蛙,顺走他的运动鞋和雨伞,在他的参考书上写写画画。
偶尔,在男生的威胁下,许卓会用自己的钱买零食给他们吃。
体育课上,许卓还被强制执行单脚跳,否则就不让他中午进食堂。
最让许卓害怕的,是每个月的大扫除。他会被分配到学校偏僻的后花园扫落叶,实际上会被同学围在中间踢打。
伤口,在衣服的遮掩下,仿佛不存在。
而更严重的伤口,存在于许卓的内心。
他变得沉默寡言,性情冷淡,渐渐对痛苦感到麻木,这种后遗症伴随了他的一生。
打在儿子身上,疼在母亲心里。
当宋春芝再次发现染血的校服,她火冒三丈,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冲进校长室大闹一通。
“我要投诉你们!”她瞪着每一个前来劝说她的人,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滚:“我花钱送孩子上学,不是为了让他挨打的!”
她把染血脏污的校服展开,让鲜艳的颜色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今天,如果你们不处理,我就闹到教委,闹到法院,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为保护儿子,她愿意跟世界为敌,她只想让儿子知道,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境况,妈妈都会站在他的身后。
可仅仅凭她一家之言和班主任语焉不详的汇报,校方不可能草率作出处分决定。
校长推高深度眼镜:“你说他们欺负你儿子,证据呢?”
宋春芝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破口大骂:“我的证据还不够充分吗,孩子从学校回来,遍体鳞伤,你还好意思找我要证据?不如我关起门来打你一顿,你来找证据?”
“很遗憾。”校长不动如山,声音厚重,一如他在朝会发言时的语调:“先前写检讨的学生,我都已经问过了,他们说再没欺负你儿子。而且,你儿子说,伤口是他自己跌倒不小心造成的。”
“他自己跌倒?他如何跌倒?”宋春芝的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嗓音沙哑而颤抖:“校长,如果今天被欺凌的是你的孩子,你会相信这番说辞吗?”
校长嘴角抽搐,没有耐心再跟她掰扯,果断下逐客令:“不必多言。我会安排老师重点照顾许卓,并且进行全校范围内的宣传教育,你也得配合我们的工作,帮助孩子走出阴霾。”
“走出你娘的阴霾!”宋春芝扯下围巾,抡上去就要套他脖子。
旁边的老师赶紧将她控制住,办公室里喧嚣不断。
“乓!”门被踹开,许卓闯入。
他看见老妈凌乱的发型,微开的领口,满目泪痕的脸,却没有丝毫动容。
宋春芝也看到了他,愣住。
他眼眸里的冷冽,是那么的陌生,没有一丝温度,就像北极永不融化的雪。
众人皆是一僵。当着孩子的面,他们也不好闹起来。
宋春芝心疼不已,哽咽呼唤:“小卓……”
许卓没有拥抱她。
“妈,你别闹了,回家去吧。”
宋春芝瞬间难以呼吸。
她微微张开嘴巴,一口一口的哈着气,感受气流在身体内的涌动,心跳才逐渐恢复。
许卓没管她,走到校长跟前,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校长,都是我的错,请不要怪罪我的妈妈。”
鞠躬时,他的嘴角紧紧拧成了一线,透着少年的倔强。
“正如你们所说,没有人欺负我,没有人殴打我,这些都只是误会。抱歉给老师添麻烦了,还让同学背了黑锅。”
他直起身子,望向班主任。
班主任脊背发凉,表面上堆起笑脸,递出鼓励的眼神。
许卓回他一笑:“就这样吧。”
那天,宋春芝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反正上课零响,许卓自行回班里上课了。
他走的时候没有望她一眼,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说被欺负的是他,说没被欺负的也是他,该信哪一个?她在两者之间徘徊不定。
转机也是从那天开始的。
被老师严正警告后,带头搞事的男生不敢继续放肆,加上许卓扛下所有罪过,避免他们被记过,他们也就不太好意思再找他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