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是柳心悦还是重重叹了口气:“他要成亲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在他身边待下去了。”
“作为一个师父啊。”黑鸦眯眼笑道。
“黑鸦大人……您怕是没喜欢过一个人吧……”身陷如此境况,柳心悦只有无奈。
黑鸦听了这话略略一顿,随即真的认真想起来,最后道:“我来自阴间,如何能喜欢人?”
“你……”柳心悦被这话给逗笑,笑了一会儿再转头看他,忽然怔住。
那人脸上依旧挂着笑,似乎从她第一眼瞧见他便是这副模样。
——他叫黑鸦,腹黑的黑。
他其实,能懂得的吧。或许也与她一般,有个爱而不得。
☆、友人(四)
北城两月前最老的一位大夫驾鹤西去,后来城中大夫便只剩了一位,便是城西的柳大夫。柳大夫大半月前去北山采药,便一去未归,好友宋云鹤道她是因为家中书信回家了,正当众人担忧以后瞧病得找谁时,又来了一位慕大夫。
这位慕大夫长得倒是俊秀,就是这一头白发,让来看病的人不时会问上两句:“慕大夫可是患了什么病?”
慕大夫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大伙都道这大夫有涵养,有人如此冒犯也不生气,只不过医术没有前面的柳大夫好,相同病症,柳大夫手里两日能治好,他这儿却得四五日。
医术差些便差些,总比没有人当大夫得好。
这日看完诊,这位慕大夫便走到了后院靠着那棵杏树唉声叹气。黑鸦说她日日看诊也是无趣,便四处溜达寻乐去了。他说慕白身上这指环他能感应到,有事他会立刻出现,所以不用担忧。
“师父怎么了?”宋云鹤提了两坛酒过来,与她一道坐在杏树下,递给她一坛。
柳心悦接了过来却又犹豫,慕白是喝酒的,还是不喝酒的?
“累着了吧?没想到师父也是如此睚眦必报的人。两日能治好的,偏要拖四五日,最后累的,还是自己。”宋云鹤端着酒坛喝了两口。
柳心悦将酒放在一旁,嘟囔道:“哪里会有人问是不是得了病的,如此教训已经够轻的了。”
“呵呵……”宋云鹤也将酒坛放了下来,回头瞧着他,“若是按照有些大夫的脾气,怕是他们得拉个几日肚子。”
柳心悦皱了皱眉,他似乎自小到大见过的大夫全是她家的人,她左思右想,家中人都是父母心的医者,哪个会对病人下此毒手?再一想,她似乎有一日被一个面上生疮的无赖病人给口头调戏了两句,当面没翻脸,回头却是在给他开的药里下了两颗巴豆。
不过这么一件小事,便被他拿来编排了?
“便是你们那日来问的那位柳大夫,她打小便很有心气,一点委屈也受不得,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宋云鹤继续道。
“看来你很不喜欢这位柳大夫。”柳心悦撇嘴凉凉道。
宋云鹤呆了一会儿,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只好又道:“我倒觉得,她惩治得好,有些委屈,总不能白受。”
这赞同的话语听在耳里才有了几分舒心,柳心悦转念又想起他那晚所言,问道:“她……真的回家了?”
宋云鹤又将酒坛拿了起来,喝了一口,望着前方,不远处那团她挖出来做瓷器的黏土,已经落满了树叶:“她死了。”
“那你为何……”想起那日他与李大伯说的她离家了,柳心悦始终心有不解。
“黑鸦公子与师父也是好友吧?若有一日,新城身上的事情发生在黑鸦公子身上,慕公子会如何呢?”宋云鹤低头笑了笑。
自欺欺人么……柳心悦心里不知是满足还是失落。
作为朋友,她听到这番话定是开心,可她每每听他说“好友”一词,都觉得万分痛苦。活着时也常常想,他心中对她是否有那么一丝有别于“好友”的绮念,可碍于道义,始终问不出口。如今借了慕白的身体,似乎有些问题,她可以稍稍探知一些,并非求个结果,不过求个满足罢了。
“既然你朋友是大夫,你为何不跟她学医术?”柳心悦问道。
宋云鹤却偏头瞅她一眼,道:“这是我亲自酿的酒,师父真不尝尝么?”
那坛酒自接过起,便放在了一旁,她生前确是个爱酒的,可她并不知道慕白这副身板酒量如何,万一太浅,一醉倒把什么都抖了出来,可就功亏一篑了。只好道:“我是个大夫,还是不喝酒的好。”
“是么。我也觉得,大夫还是不喝酒的好。”宋云鹤将酒坛放在了一旁,目光却一直流连在那里。
柳心悦其实是知道宋云鹤喜欢酒的,那次带她偷了两坛酒开了先例,夜里总会拉她喝上两杯,这么让他不碰酒,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好道:“我其实是不爱喝酒,你若是爱喝,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