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主是个和善的人,喜欢拢着袖子,笑眯眯看着别人,这第四殿的殿主明空喜欢少年模样,便一直做少年模样行事。一路参观下去。大多是好相与的人,四殿明空谈论起来也是滔滔不绝,连一些丁点小事也不肯放过。
直到走到了第九殿和第十殿,明空停住了嘴。
冥主依旧笑眯眯地,回头望了他一眼,接过了话头:“这两位,大约你不会太喜欢。他们二人刚来地府时也不被他们喜欢,还受他们排挤过。”
冥主说到这里便停了,归书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来开了个口:“现在呢?”
“现在啊……他们自在得很。他们二人是最后来的,又性子孤僻了些,所以才被他们排挤,像明空他们刚来时活泼好动,好与人交往才能在地府过得如鱼得水。”冥主呵呵笑了,不以为然,“每个人的性子是不同的,总不能强求他们改变。互相不招惹,便已然是很好了。”
“对,别去招惹他们,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明空狠狠点头道,觑了一眼冥主,偷偷凑到归书耳边嘟囔,“谁让他们二人是佛祖带下来的。”
一朝一夕了解这地府几万年乃至几万万年的故事实为勉强,归书虚心受教着,也牢牢谨记明空的提醒,最后到了他的住处。
“你任职判官,居我殿中。”冥主开口。
他不由得一问:“原先的判官呢?被提拔上天庭了?”凡间总有话本子会写到这些地府的人若是攒了大功德,便会被提拔上天庭任职。说不准封个仙君什么的。
明空嗤笑一声:“你以为天庭就那么好么?天庭天兵天将,还当不得你这个判官呢。”
冥主微微笑着又看了明空一眼,明空立刻又闭嘴了,冥主这才直白道:“前一任,因错判冤判,被人闯过十八道狱刑喊冤,冤情上达天听,天谴降下劈了个魂魄四散,魂魄重聚后被锁于无尽地狱中。所以,判官,你笔下,绝不可出错。”
他神色微敛,正色颔首:“谨遵大人吩咐。”
“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他抬眸将这位冥主的神色收入眼底,那一点锋芒与训诫未曾被他遗漏半分。再四下望一眼地府,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今后他会在这阴界度过千千万万年。
判官的事情无非便是赏善罚恶,书记生死,每日小鬼领来的幽魂不计其数,他一坐上去便像停不下来一般,头两日便有些昏头,但因刚上任便受过冥主敲打,是以绝不敢怠慢。
开始时冥主还担忧他处理不过来,便派明空来一旁守着,两个月过去,终于有些得心应手了,明空便也放心让他独自处理事情。期间空了,归书也会趁机多了解一番地府究竟是何境况。
明空只说了一个消息,便让他放心不少——第九殿与第十殿的那两位,如今都不在地府,尚不知何时归来。
这意味着,他在还不熟知地府时,不必碰上这些麻烦事情。
是以他原本以为,地府的麻烦应当是在那两位殿主归位后方会出现,谁知那两位还未见到,下面那缕刚从凡世下来的幽魂倒是让他头疼不已。
“我爱上一个人,我便告诉他我爱他,我不爱他了,我便告诉他我不爱他,判官大人,我如何犯事了?感情之事,难道不应该如此明明白白?”那缕幽魂是个女人,正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他作为刚上任不久的判官正在审判席上忍着发痛的额角,少见地与来受审的幽魂辩驳起来:“若你真心实意,此事无可厚非,可你非但不曾真心实意,还将旁人玩弄于股掌中,你此时再用感情来做借口,怕也说不过去。”
“那只能说我花心,可这个感情的事情,由不得我控制,我也很为难。地府里有哪一条说花心便得定罪么?”那人依旧气势不减。
他无言以对,揉了揉额角,阅览了一遍她的这一生,皱眉道:“你哪一次是真心?”
“哪一次都是。”那人信誓旦旦。
“你当真懂情?”他不信。那里分明有许多偏头一瞥,搭个讪,闲扯两句便开始一段情缘的故事,感情交互苍白平淡,他也不是未曾成亲的人,那时他的心悸动是何种感觉,他虽然已经记不太清,但绝不是如她这般无理取闹。
那人沉吟了一会儿,诧异道:“难道判官大人比我更懂?”
“放肆!”当真是他脾气太好,与她辩驳了几句,便令她蹬鼻子上脸了?他想了想,也就是明空不在,若是明空在,此时定然在笑话他,一个判官,竟会被一缕来受审的幽魂冒犯。
久久悬在判词簿上的笔终于落下,随着他一字一句刻印到了她下一世的命理中:“既然你如此糟践旁人真心,便判你,下一世孤独终老,不得所爱,历尽情苦,方解此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