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章目光顿了一瞬,神情莫名地望着他:“你若肯将冥界拱手相让,我能看在从前的情谊上,留你一条性命。”
“留我性命?”冥主努力仰头睥睨眼前此人,扬声大笑,“你当我与你一般,妄想苟延残喘地活着?”
话音方落,他目光忽而锐利,双手掐了一道法诀,竟是某种以魂魄本源之力驱动的禁术,他的面容眼见着急速老去,头发也逐渐由黑转白。
冥界众人齐呼:“冥主!”
玉章怔愣间,只听冥主的声音坚定又快意:“日后如何,尚未可知,但我在冥主之位一日,便绝不可看着你们毁了冥界!”
☆、吾主(七)
我今日便赴天界任职,你再努力些,定然也可以有一番作为。
我兴许根本就没这个天赋,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半点长进。
…………
冥界之主前些日子化归天地了,也不知下一任是哪个倒霉的会被选做冥界之主。
玉章……前几日冥界第二殿殿主带着一样东西来找我,道我是下一任冥主。
…………
你若一人不安心,我便随你一道下去。
可你在天界本就已有官职。
你若肯在冥界为我谋上一职,天界官职,我弃了又何妨?
我承你情太多……
你日后为一界之主,端起些气势来,吾主。
…………
他们是如何走到这般地步的?
玉章一直在想,若是当初慕青玄未来冥界便好了,若是没有什么五万年寿数的冥主桎梏便好了,若是他们曾经并未如此相互依赖便好了。
冥主在冥界过了千余年,玉章便在无尽地狱中过了不知多少年。
他知道他偶尔来无尽地狱,也知道他为了冥界修行了禁术。
但他们从未有半点交流。
无尽黑暗中,只能探知到彼此的气息,只能确认对方还活着。而后,沉默着,度过短暂的一瞬,再次等待下一次的相见。
因为时间流速的不同,他甚至在漫长岁月中记不清,他们多久会见一面,更多时候,他只能在脑海中回忆当初的彼此。
久而久之,他便只记得那时的那个少年。
如今看着面前青年急速老去,玉章垂眸默然良久,才低声又问了一句:“你当真,要为了冥界做到如此?”
他们的交谈十分近,近到只有冥主听到了他声音中的一丝挣扎。挣扎什么呢?路已走到了这里,既然选了,便要走至终点才能不负当初。冥主目光从他面上扫过,落在了虚空:“我既为冥主,即是一界之主,也是一界守卫……”
面前的玉章忽然伸出手掌抵上了他的胸膛,低垂着头,发丝被狂风吹乱,挡住了整张脸,那表情便再也看不清楚。
冥主感受到一股强大澎湃的法力从他的胸口炸裂开,迅速地席卷整个身躯,他的肌肤老化就在这一瞬停止了,转而更为迅猛地皲裂散落。
他知道对方不愿听他的一些坚持,但他一直将那些信念刻在灵魂里,守卫着冥界到了生命尽头,那些他曾挂在嘴边的言语,此刻便是他灵魂的功勋:“如有朝一日,冥界当毁,冥界之主,定要死在冥界之前……”
玉章终于被他激得抬头,目光狠厉:“那我成全你。”
冥主几乎是一刹那间化作了无数光点,阎罗大阵阵眼被破和冥主身死,双重刺激下,其他阎罗几乎是在一瞬间一同受到反噬,纷纷吐出一口血来。老七老八边擦着嘴边血迹边对着玉章咒骂,然而玉章并未放在心上,只趁着众阎罗重伤无暇他顾时,竟未继续动手诛杀其他阎罗,只快步退开,并顺手将宋心悦带了出去。
“定魂珠!”
判官惊呼。
众阎罗闻言心头更是一凛。
但他们的紧张全然是无济于事。玉章甫一退回洛水上空,都未回到那团乌泱泱的黑云前,便伸手将宋心悦额心的朱砂剜了出来。
定魂珠闪烁着耀眼红光,一离开宋心悦的躯体,娇嫩的少女额头破开一个鲜血淋漓的洞口,随后如破布一般毫无生气地掉落下去,恰好落在判官归书的身侧。
在场的除开宋云鹤一家三口便再也没有凡人,无需探查,便已能判定,宋心悦在定魂珠被剜出时,便失去了生命。
判官木然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还跳动着,他们的共生法术,并未反噬到他身上。
但此刻他并未产生半点庆幸的情绪。
倒是十分后悔,若是他未将她打晕,是不是还有机会保有一命?却全然想不起,那个玉章出入他们大阵如入无人之境。
瞬息之间,冥主身死,定魂珠到手。
妖帝与魔雾兴奋得准备享受胜利的喜悦,那团魔雾当仁不让做了先锋冲了下来,满心以为能将那残破大阵冲个七零八落时,却被狠狠弹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