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黑鸦不答应……
慕白喉头一紧,语调莫名几分艰涩:“我会劝他回来的。”
冥主望着他叹了口气,缓缓点了头。伸手在他面前开了一条直通冥界兀虚山的通道,为他省些时间,能早些将黑鸦带回。
漆黑的通道一望无尽,与现世交接处似乎在互相吞噬一般不断此消彼长。
慕白朝众位阎罗微微颔首,便当告别,转身便钻进了通道内。
穿过漫长的黑暗,他落在了那座他待了近万年的山脉流水前。
忘川蜿蜒而下,到了山壁前流入山壁底,山壁前浮着一只黑翼展开的半妖,那双黑翼展开了丈余,瞧着便气势磅礴,堪比化作人身展翅的大鹏鸟。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到来,半妖半侧过身子,冷硬的面容上浮起几分喜悦,唇角微扬:“你来送我么?”
慕白落在他身前的动作有几分匆忙,差点没稳住身形,还劳黑鸦下意识伸出手来扶了一把。他连忙反拽住黑鸦的手,那手苍白得几乎没有半点血色,肌肤像纸一般又干又薄。
他愣了半晌。
他知道他这回伤得重,黑鸦帮他修复身躯耗了不少心神,只是从未想过竟让他虚耗至此。
抓着的手指下意识多用了几分力,他抿唇咬牙道:“你跟我回去。”
黑鸦眼中的漫出几分笑意来,望着他的目光多了些许温柔,语调却是故意漫不经心:“回去做什么?我是只半妖呀。”
气得慕白当即就想将他揍晕了带走,可是这事大概在两百年前还能行得通,现在二者皆是外强内干,虚耗过度,谁能将谁拿下着实说不准。
只能一股子气憋在心里,顺了又顺,他尽量心平气和讲道理:“如今冥界正临大敌,魔族来势汹汹,妖界更非安稳之地,你挑在这个时候去做什么?”
黑鸦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缓缓收回,手捂着胸口,那里有他藏着的一片魂魄:“她想落叶归根,我要带她回去。”
“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何偏要是现在?她的根在妖界!你孤身一人独闯妖界么?!你带着冥界气息,转瞬便会被妖界众妖围殴致死!”慕白怒从心起,也未想过为何会有这么大的火气。
黑鸦淡淡看着他,似乎带了些许嘲讽:“若非她,我,你,冥界的那些阎罗们,北城众人,哪个还能这么站着?”
慕白似乎有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憋闷至极,只能带了些许恳求的意味:“不必是现在……”
他从未对旁人这般,哪怕是对着慕青玄。
但他似乎总觉得对黑鸦怀有歉意,不论是黑鸦母亲之事,还是他如今想要黑鸦的退步其实是自私的想法,甚至有些许嫉妒那女人能得到黑鸦如此重视。
他甚至在此刻时候,不敢直视黑鸦的那双眼睛。
几百年的朝夕相处,他们太熟悉了,他怕从内而外被黑鸦看得清清楚楚。
“小白。”黑鸦难得再这么叫他,慕白连忙抬头,那只半妖倨傲又温柔,“我作为一只半妖,自诩向来恩怨分明,我活了几百年,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教我法术,带我在身边历练,我将你视为亲人,视为至交……”
黑鸦顿了顿,叹了口气,这只一向桀骜的半妖少有如此失落的时刻,他略显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道:“呵,即便,你兴许只是因为我身上的洗魂明琅才对我好,可我一身本事,确是因你而成。”
慕白一怔,他该反驳的,黑鸦如何能容下他如此不纯粹的初衷?却张了张嘴,不知从何反驳。
“是以过去几百年不管是否全为谎言,你有难,我也来相救了,我自问对你扪心无愧。你我之间的恩怨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我对她的亏欠却也与你无关。”黑鸦定定望着他,怕这句话会惹怒他,却见他神色木然,似是毫无所动,心底无端升起几分气恼,“哦,兴许你是担忧洗魂明琅落入妖界手中?我已打算好了,洗魂明琅如今已与我骨血相连,相互依存,若硬要剖出还你,我大概也无法存活。此番便当我收取你诓我的代价,这东西怕是还不了你。但你可以信我,我必不会令它落入妖界之手,若有危险,我必自己将它毁了。”
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与他无关?
什么叫剖出还他?
什么叫做,若有危险,他必自己将它毁了?
慕白像看到了无数把刀子,挡都挡不住地,往自己身上扎。没有伤口,却隐隐地难受。从未体会过如此难熬的情绪,胸口一阵一阵地绞痛,抬眼望着他,却是一片茫然。
黑鸦面带微笑,说出口的话却是让他从头凉到了脚底:“其实若是我们二人同去,至少也能保得全身而退。我本想问一句,你可愿助我。但我却从冥主处知晓,你入了须臾境,已牵动机缘,一举一动皆关系整个冥界将来……还有慕青玄。我近来从心悦这丫头身上好歹学到了一个善解人意,所以,我不让你为难,你也别拦着我了。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