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明听得明白,宋心悦怕是查这诈尸的事情找了个托词,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此刻情况紧急,对方豁出去不要脸面也正好揪着撒泼,刚才散到一旁的馒头还是热乎着,用油纸包着,定然是才买不久。此刻他又丢了吃食,便更会纠缠宋心悦了。
但此事说到底,也是因他的请求,宋心悦才会如此进退两难,当即生出几分歉意来。钱老丈这几日的情况他也略有耳闻,连忙附在钱老丈耳旁轻声许诺:“宋大夫旁边的屋子一直空着,回头我与他说说,让你先去借住几日,这回摔了,怕留下隐患,便让宋大夫好好给你瞧瞧如何?”
钱老丈听得心中一喜,面上仍自犹豫:“虽然你是好意,可我身上可没半点钱。”
曹玉明立刻明了,从袖兜中掏出一贯铜钱,直接塞到他手上:“放心,不用你付钱,可以起身跟我们一起走了?”
“小伙子做事地道,日后定有大出息。”钱老丈发自内心地夸赞。
曹玉明微微笑着,连忙将人与宋心悦分开,给宋心悦使了个眼色,宋心悦连忙风一般地飞奔城西医馆。
慕白朝着他略微颔首,又安了钱老丈的心:“宋大夫与我有几分交情,医馆旁的那间屋子,我可以帮你借来住几日。”
“这可是你们说的啊!”
慕白极其淡漠地“嗯”了一声,随即问曹玉明:“出了何事?”
曹玉明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偏至钱老丈身上一瞬,随即示意二人离开南四街一段距离之后,才道:“昨日早上医馆送来一位奄奄一息的伤者,是在地里耕地时,耕牛突然撒了疯,将人拖着走了十来丈的距离,期间头还磕着了耕地的犁,送来的时候已经快断气了,宋大夫也说伤得太重无能为力,只能开了一方药,让他不那么难受。这药喝下去没多久,这病人果不其然就没气了。今日一早他家人就讹上了宋大夫。”
“所以此刻正在闹事?”
曹玉明又重重叹了口气:“若仅到此也便罢了,乡里乡亲,孰是孰非一目了然,请来衙门的人,他们也就不敢闹了。坏就坏在,今早上衙门的人刚到没多久,那个昨日断了气的病人又活了过来,在众人面前活蹦乱跳,大家伙一开始还是惊吓,可看热闹的人中间有钱家酒楼的掌柜,回过头来想起钱老丈之事,道钱老丈死之前也来医馆看过病,后来就诈尸了。此刻正在问医馆要说法。”
“宋云鹤,与诈尸之事有关?”慕白眉头深深锁起,“他不过一介凡人而已。”
“前朝的郑如元大师将自己发妻用诡异法阵困住魂魄之事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此时怪力乱神之说已然压不住了。哪里还管宋大夫是不是凡人,只道他定然是个祸害,扬言要砸了医馆。”曹玉明满眼焦急。
“衙门的人呢?”
“众人情绪太过激动,衙门的人已经拉不住了。宋夫人看不下去,站出来说她女儿跟着高人在学艺,一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所以你便来找宋心悦了。”慕白转着尾指上的指环,一如往常一般,想问身旁的人,可回头一看,身旁已然没了那只懒散骄傲的半妖,不禁抿了抿唇,几许火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找宋心悦是假,找我才是真。”
“宋夫人一说她女儿样貌,我便明白了,便是当年救蓁蓁的那个小丫头。若只是她我倒也不愿她一个小丫头去蹚浑水,可那日我也瞧见了二位……宋大夫当初还在学堂教书时,我曾做过他几日学生,是以恳请高人出手相助。”
一桩桩事总是与宋云鹤相关。
慕白停下了转指环的手,道:“那便走吧,瞧瞧究竟怎么回事。”
☆、还魂(四)
宋家医馆此刻早已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全城的人几乎都赶了过来,就连城东步履蹒跚的老婆婆也混在人群中声援。宋心悦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人群中钻到了最里面。入眼便是她的三位至亲之人颇为狼狈地被人围在中间,阿尧被娘亲护在身后,咬唇望着人群的目光又恨又怕。她的爹爹眉眼间情绪疏淡,疲惫之下只能看出些许厌恶。
她很少能从她爹爹的眉眼中瞧出厌恶来,尤其是对着这些乡亲,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她娘亲说,她爹爹是这世上最雅致温和的男子,她见过两位师父和判官之后,当然会告诉她娘亲,这世上男子多着呐,她爹爹即便再好,又如何当得一个“最”字。可即便当不得那个“最”字,他总归不会是这副模样。他悬壶济世是有善心的,见过的肮脏人心又何其多,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他如此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