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样啊……”宋心悦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即便她多么想知道慕清澜的更多细节,但那些事情无疑会揭开他们当年这些人的伤疤,她其实,并不想看到他们因为这些事情难过。
毕竟她是善解人意的宋心悦呀!
想通了,自己的唇角也微微上扬,显得既骄傲又欣喜。
两人没多久便到了南四街,整条街弥漫着穷苦病疫的气息,两人慢慢穿过,宋心悦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拉了拉慕白的衣袖:“小白师父,他们过得这么苦,也是因为命运么?”
慕白淡淡扫过,回想当年草草见过的轮回之人,都会根据生前功过来定死后命数,这条街上之人,有遭受天灾不得已到了这里的,有不思进取乐得清闲的,也有横生变故无法谋生的。
“缘由有因外物,也有因自身,自身者不可救,下辈子或许仍旧如此,因外物或许是上辈子惩罚,这辈子积攒功德,不做违逆之事,必然会得个好结果。”慕白叹了口气,偏头看着身旁少女的忧愁面容,心下宽慰,“你是想帮他们?”
她垂下眼眸,有些不知心底泛起的难过便是悲悯:“即便我爹爹不要我了,我也有两位师父,我的运气怎么如此好?他们怎么就如此不好呢?都是凡人,也是有这么多区别的啊……”
“你未因独有之事而自喜,未因旁人未有之物而鄙夷,宋心悦,我很欣慰。”慕白很少正经地称呼她的名字,此时叫她,却是十分郑重,令人欢喜。
“小白师父会欣慰的话……那判官大人也会么?他会瞧得起我么?”少女天真心事以为埋藏的十分隐秘,却三言两语就包裹不住,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慕白略微一愣,只能低眉答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他一向喜欢与旁人不大一样的。”
话中玄机则不是少女可以参破,但仍是从中看到了几分希望。
少女走路的姿势都轻快不少,脚下未留意,便踩到了一块黑乎乎的馒头上。那馒头已经被无数人脚踏过,踩得不成样子,连乞丐都羞于去捡,少女却在周围瞧见一位老人,目光紧紧盯着那块馒头,面容憔悴又困顿。
宋心悦捏了个咒,将馒头恢复了原状,老人眼底忽然泛起光来,三两步扑到了她的脚边,拽着她的裙角:“可以……可以给我吃吗?我已经……已经三日未进食了,真的好饿……”
老人穿着一身寿衣,面料不算精贵,但也不算破烂,顶多有些脏了,再看这张脸,与那酒楼的钱掌柜分明有几分相像,宋心悦试探着唤道:“钱老丈?”
☆、还魂(三)
正埋头努力往嘴里塞馒头的老人身形僵了一瞬,跟着便扭头背对着二人,边吃边摇头,声音含糊:“不认识。”
此人身上的确带有几分冥界气息,慕白微微眯了眼。
宋心悦也一脸不信,将他衣衫拉起一片放至眼前:“你不是谁是啊?小张哥都告诉我了,钱老丈在南四街,整条街上可就你一人穿着寿衣,除了钱老丈被当成死了下过一次葬,这条街上谁没了命还能穿件像样的寿——”他下葬已是十几日前的事了,他身上的衣物尚未更换,宋心悦忽然顿住,有些同情他,“你不会是从墓园回来就一直在这里吧?”
钱老丈背影又僵了一瞬,随即将馒头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方打了个满足的嗝,咕哝道:“关你何事。”
“你被赶出来了?”宋心悦语气缓和下来。
年至花甲,却有家不可归,实为不幸。
“跟你有关吗!”钱老丈大约是被气着,因几日流离而憔悴的脸涨得通红,攥着拳头似乎下一刻就要朝着宋心悦挥来,余光瞥见宋心悦身侧站着的冷漠男子,又悻悻然放下。半月前还在城中作威作福的钱老丈,如今堪称一落千丈,落魄得蹲在街道旁,每日只能浑浑噩噩地望着来往的寥寥过路人,期盼着何时能再有好心人施舍一个馒头,让他留着做今日晚餐。
再远些的,他已无法再去思考。
“家,酒楼,儿子,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呵,如今跟我都没关系,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钱老丈不愿再理他们,于是慢腾腾挪了两步,挪到了墙角。那处原先便有个年轻乞丐,瞧他过来,立刻不满赶人:“这是我的地方,你去别的地方去。”于是他只能再换,可南四街原本就是乞丐流民聚居之地,好位置早就被占了个干净,钱老丈一连换了好几次,这才终于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小角落蹲着。
那里靠近一间茅房,气味难闻,钱老丈年近花甲,抢不过那些年轻人,这种乞丐都不愿意驻足的地方,他也只能先将就一番,等宋心悦二人离开,他再回原先的位置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