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少年女皇便点头,赶紧敛了坐姿,准备洗耳恭听。
她以为,就是一通平常教诲,她照做便是。
然而,听他一条接一条,扔炮仗似的,足足用了一盏茶功夫,才说完。
少女就恨不得,重新将头埋进那锦褥中,回炉重睡。
她可以,当做是个梦,什么也没听见吗?
他说的那些,都是当好一个女君的硬道理,可是,她都做不到呀!确切地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
第一条,熟悉政事。查六部卷宗,了解各部事务,悉知国库收支,各地赋税,辩诸事之症结与要害;
第二条,辨识官吏。查吏部课考,见各级要员,看政绩能力,亦要看性情癖好,培植些心腹,提拔些能臣,亦要掣肘奸邪,妥用庸人;
第三条,科举取士。连开三年恩科,亲自主持殿试,挑天下英才作天子门生,知人善用,培植出自己这一朝的重臣;
第四条,建亲卫与密探。在禁卫之外,建一支只听令于天子的贴身亲卫,在上书之外,建一支不经由朝廷的信息密报;
第五条,体察民情。访五道州府,悉各地风物民情,听民生之疾苦,获民心之爱戴;
第六条,指掌军事。看八千里舆图,巡三千里边防,军事要塞,见三军将领,掌兵力分布;
第七条,斡旋邦交。扬□□国威,示天子亲善,使蛮夷臣服,北狄来朝;
第八条,招选夫婿。皇家之事,最重传承,天子在位,最忌无嗣。最好能在兰台御史催促之前,选个皇夫,诞下皇嗣,以稳朝局,安民心。
……
条条有理,头头是道,无可辩驳。
偏偏那人一口气倒完,还凝目来问她:“这些,都做得到吗?”
“这辈子,也做不到……”少女烂了脸,低下头。
等到做完这些,她皇叔都老了,她也老了。那里面,有些事情,历朝历代,有许多帝王,穷极一生,也未必做得好。还有些事情,她一听就头疼,有些本能的不愿,比如,要她选皇夫,生皇子……
“做不到,便当不起这天子之尊!百年之后,于九泉之下,见了皇甫家的列祖列宗,莫说我教的……”
这话,就有些狠了。
“……”女皇咬唇,沉吟。
“无需一辈子,阿鸾,你若有心,勤奋有加,几年便可见成色。我与你,定个三年之约,三年时间,你照我说的做,若做得好,到时候,你想怎样……叔都可以允你!”
“……”女皇抬头,翕了翕唇,嚅嗫半响,终是欲言又止。
还好,给她压了一座大山,却也递了个三年的台阶。
不就是三年嘛。
就冲着那最后一句,她想怎样,他都可以允她。
她心头发了狠。
给她三年时间,只要勤奋有加,她能做成一个像模像样的女君。
到时候,她要日日到这张床上来,为所欲为,不,她要把他拐进宫里去,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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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女皇陛下就越发勤奋了。
心里绷起了一根弦,照着那人说的,条条去做。
勤阅卷宗,勤于问询,逐一熟悉政事,挨个召见朝臣。一通亲力亲为,过筋过脉下来,至年底,便觉那些奏疏折子,似乎也不再那么晦涩了,批阅起来轻松了许多。那大朝小议上,基本上也能够识人辨事,对骂如流。
又让那本就是斥候出身的卓云,来建密报。再找她皇叔,要了那领兵训人比卓云还厉害的玄勿,来建一支龙牙卫。是为知人善用。
来年开春,便开始下各州府县,体察风物民情,巡边防要塞,督军情战事。
有时为了答一句棘手的臣子问,深夜辗转反侧,累得病到,烧到晕乎,一碗汤药喝下去,仍是让红衣扶她起来,蘸墨提笔,洋洋洒洒,势必要那些牙尖之人心服口服。
那微服私访,天子巡边,动则奔波月余,旅途劳顿,常常水土不服,一通上吐下泻,死去活来完毕,仍是叫着启程,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反正,只要估摸着死不了,就继续折腾去。
没了那动不动就哭的娇气,也没了时间去哭天喊地。
因为,她那九皇叔,思虑周全到恐怖,将那诸事,逐一给她拟了日程条陈。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什么时候,该理什么事了,精确到,每月每日。她稍有怠慢迟缓,便跟催命一样,来提醒。
那密密的行程,麻麻的事务,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至多,还能在草场去骑会儿马。
就跟在抢时间一般。向天抢命。
有时候,她也生出些疑惑,她那皇叔,是不是在忽悠她。他把她折腾到半死,自己却似乎闲得发慌。多数时候,竟在东山长生观里,跟无崖子对弈。听闻,一盘棋,可以对上几日。简直就是要修道成仙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