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吸一口冷气,眼眶发酸,心脏疼得厉害。
小乞丐一看见龙就急了,撒腿跑了过去,不管不顾地冲进人群,挤着到了前面。我也急了,从人群中拼命往过挤。
周围的人注意到我,惊讶地叫道:“无茉儿!怎么是你?”
人群的注意力被我吸引过来,所有人都在问我怎么来了,我一个都不理,一个劲地往前挤。后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拦住她。”就有人围了上来,他们不用做什么,他们只要抓住我的轮椅,就足以挟制我。
那个小乞丐趁大家不注意跑到了龙的身边,不知对龙说了些什么。龙缓缓睁开眼,短促粗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大风席卷人群,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龙有气无力地说道:“都躲开,让她过来。”
人群忌惮龙的威力,于是没人敢再挡我,我眼里只有她,什么都不管,当下便立刻赶了过去。
我与龙近在咫尺,她温热的呼气吹在我身上。我抬手摸摸龙的头,她真的累极了,眼皮都睁不动,沉了沉,又合上了。我心疼地抱住她,一下一下抚摸她,我的龙。
身后人群渐渐嘈杂起来,忽然不知是谁气得大声骂道:“一群懦夫!看不见那龙都快死了吗?这都不敢!你们不上,我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举着屠夫的大刀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劈头就朝龙身上砍去。我赶不及阻止他,他的刀落到了龙鳞上,当啷一声,火花四溅,一刀砍完,刀竟崩断了。龙鳞上连个印记都没留下。
小乞丐冲过来,一脚狠狠踢到那男人最痛的地方,他一下子蜷缩了起来,形态可笑,扔了刀,跳着脚回去了。身后有人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可是不久后,人群没了笑声,气氛变得诡异。他们本就背信弃义,过河拆桥,已经跟龙撕破了脸皮,这一来又发现人根本没法杀死龙,他们人人蝇语着,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空气越来越凝重。红光之下,我看见这些人,不解他们怎么配做活人。忽然我明白,人固然有了智慧,可体内终究流着野兽的血,只是血里大多失去了野兽的倨傲,残留了野兽的凶狠罢了。凶狠滋生着恶意,智慧令其懦弱。他们个个瑟缩着,却渴望能吐出长长的舌头躲在远处绞断敌人的喉咙。我竟才知,原来生而为人,便成罪恶。
隐约有人说道,不如把火扑灭一些,这样龙再喷几息,就真的累死了。
可是他们说,谁去扑呢?这样大的火,谁能扑得灭呢。
突然有小孩说道,龙太大了,好可怕。
我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倏忽间我看到当初那个穿着花童衣裳的男孩子,他似乎长高了些,躲在大人身旁,畏惧地看着这里。
我渐渐笑了,原来如此,竟是这般模样。
山外是山,山内是我,我是真相……吗。
众生芸芸,外有豺狼虎豹,内有莺歌燕舞,我若是真相,众生算什么呢。
不,我不是真相,却也是真相。因为我终究还活着。
我轻轻蹭蹭龙的头,和龙语道:“你忙了这么久,要是累就好好休息休息。你放心,他们要是再来伤你,我一定让他们后悔。他们这些人,哪里值得你这样保护?世界上人都没了又怎样,你当我在乎吗……有你就够了。”
龙听到了我说的话,微微睁开了眼睛,小兰花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她柔声说道:“上来,到我背上。”
说完,她把身体侧向一边,伸出一只龙爪,我走过去,听着她的话,顺着龙爪爬到她背上。
她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望向东边的大山。龙起时群风来助,腾云驾雾便上云霄,惊得下面众人叫的叫,追的追,可不管他们做什么,全都越来越小,渐渐就像一群抱团的蚂蚁,终于皆如一粒渺茫的尘埃,小小的黑点,什么都分不清了。
我坐在龙的背上,背很宽很稳,四周流云似风,万般草木如海,天地之间宽敞无涯,尘缘俗世皆成一空。我方知说书人为何总将天堂说在云端。
可我还望见那自天边蔓延过来的广袤冰原,从四面八方朝群山迫近,跨过深渊,直到被一片环抱山谷的无止无休的火海吞没。
冰火之中,死生寂寞,天地悠悠,兴衰难测,我从未感到如此悲怆。
还替我的龙感到悲伤与难过。
☆、二十四
龙飞得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落到了东山里头。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东山深处。落地时小兰花变回了人身,一旋身抱住了我,带着我落到了树林里。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声很重,目光中布满疲惫。
她没有站稳,带着我踉跄了一下向后跌坐下去,然后腰上一软又直往地上倒去,我连忙撑住地面,以免自己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