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管他,周围还有人蠢蠢欲动,渐渐迫近我,我双手死死抓住轮胎,一腔怒火中烧,彼时若我手中有剑,我都不知道我能干出什么来。
我忽然觉得他们真可笑,蔑视让我觉得自己强大异常,我干脆瞧准一个方向,摇着轮椅就冲出去。可大雪底下不知何处藏了块石头,半路突然绊了我一下,我一下子飞了出去,重重摔到了地上。
方才那被我咬了的男人的老婆见状,不由分说扑了上来,抬手就朝我脸上一巴掌,骂道:“乱咬人的小贱人!”
忽然,众人头顶呼呼窜过一道粗重的龙息,那些人抬头一看,只见空中那龙竟然低着头凝视着他们,他们惊恐万分,一时间都没人说得出话。
我什么都顾不上,一把甩开了抓着我的女人,朝龙哭喊道:“你快下来!求求你了!”
那龙发出了阵阵温柔的呼噜声,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一飞冲天,仰天一声长啸。那刺破重云的啸声悲伤清厉,回荡于山谷中,久久不歇。那龙口吐人言,只是不似人的声音,苍凝厚重,如重玉,言道:
“诸人,吾名沧何,是天地间,最后的龙。”
此时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际,直直落向龙的后背。
我顿时无声地张大了嘴,我看见龙连头都没回,一摆尾就躲开了。片刻后,轰鸣声便如重锤一般从天上砸入人间。
龙又言:“万年前,流星雨下,巨龙覆灭。尽全族之力,唯护吾不死。是以全族皆灭,吾独活万年。万年后,天劫又至,山外已冰封万里,恐人族也将覆灭。
“万年孤独,无人堪懂。吾生之何欢,死亦何苦?独一人,吾牵挂至深,放心不下。
“吾今以命护汝,非吾行善,只是不愿吾爱痛失同族,从此如吾一般,受无边寂寞。况世间文明难育,汝既有慧,便是奇迹。吾所见汝虽不足,但希望仍在。自古慈善者多慧,奸恶者多愚,愿汝自知。
“吾化去乌云后,便去山外阻止冰封。此行难免牺牲。如吾不返,望汝替吾顾一人,其名无茉儿,是吾之所爱。吾救护汝一族,只愿从此无人欺她。若能替吾爱她,自当感激。”
龙说完不久,便抬起头,朝乌云的缺口处喷吐出更为粗重的龙息。这乌云像是个活物,被人掏了内脏,一时疼得电光大作,浓雷滚滚。
我在地上哭得发不出声音。
就在刚刚,龙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耳边响起她熟悉的声音,她说道:
“茉儿,小兰花唯一心愿,你要好好活着。
“我求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别轻易受伤。
“茉儿,小兰花永远爱你。”
风愈来愈大,雪在进行着最后的狂舞。我的耳边喉咙里都灌满呛人的风雪。我竟然感觉我断腿处愈合了十多年的伤口又开始刺痛,低头一看,旧伤竟然真的裂开了,鲜血蜿蜒得像小蛇一样,在雪地上前行。
天空中龙正在和乌云缠斗。
☆、二十二
沾到身上的雪早已融化,我冻得一阵阵发颤。有人终于看不下去,把我抱回了轮椅上,还有人拿出了外衣给我披上。
小兰花偶尔还是会对我说道:“快回去吧,别冻着了。”
她让我回,我就不,我就要坐在外面,等到她心疼了,然后乖乖下来,和我一起回家。
我越来越冷,我忽然想起当年在阁楼上的岁月。那时也是怎么都冷,她就一直在我身边,想方设法让我暖和一点。
可现在我冻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别的人不在乎,她怎么也不管。
我不知道故事会如何结束,也许是我看着她受伤,重伤,然后死掉,没关系,她还有一块逆鳞,一块逆鳞,也还能再救她一命;也许是我先冻死,然后她不再管这个世界的命运,不再为我漫无边际地着想,就是充满后悔地回到我身边,然后用最后一片逆鳞再次救活我,或者,我只是个人,没准儿这一次就救不活了,她就会为自己的多此一举后悔终生。
好像那最后一片逆鳞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哈,真是可惜,都怪她,闲得发慌,没事找事。我冻得哆哆嗦嗦地乱想。
然而,就在我的眼皮沉得快抬不起来的时候,我忽然被一个温暖的身体抱住,我用力睁开眼睛,借着傍晚昏暗的天光,看到是她。我的舌头僵硬了,想跟她说回家,却说不出来。
她在我耳边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茉儿,何必呢?回家吧,好不好。”
我的泪水涌了出来,我努力使唤我的舌头,说道:“你和我一起……我就……”
她的手在我颈间轻轻一按,我话还来不及说完,就失去意识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深夜了。我睁开眼,看到阿良山,还有阿爹阿妈都在。他们沉默地看着我,目光里似乎含着悲伤。